“屬下告退。”沈馥昏迷在營帳裏頭,雙眼緊閉,半點聲響都沒有,而姜家暗衛渾身漆黑,安安靜靜立在蔺殊身邊,蔺赦貪婪的視線掠過沈馥面容,心下隐約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很快又被沈馥到手的這種喜悅所掩蓋,面對暗衛的請辭,他下意識想要拒絕。
但是轉念一想,又察覺自己今日是來行風月事,留個人在身邊,怎麽想怎麽不妥當,因而頗爲不在意:“退下吧,等本王完事,就喊你進來,在外頭看着,沒本王吩咐,不要随便進入,知道沒有?”
那名姜家暗衛明擺着對這種安排存着擔心,但是蔺殊都這樣說,他身爲下屬,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隻能沉默着緩緩退下,借着營帳裏頭映射出來的影子觀察情況:雖然主子如此吩咐,但是他還是要細細觀察,免得出什麽事,這唯一的姜家嫡系血脈再夭折,他吃罪不起。
沈馥淺淺的呼吸聲跟蔺殊的動靜混合在一起,他貪婪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沈馥,手指緩慢探向沈馥衣襟:“如今老九生死不明,你跟了我,好歹還有個名分,以後我做了皇帝,怎麽說你也是個寵妃,不算虧待你。”
“砰!”
營帳裏頭傳來一聲巨響,那位姜家暗衛下意識就要撩開軟簾去看蔺殊到底出了什麽事,但就在這個時候,蔺殊阻止的言語卻從營帳裏頭傳出來:“不必管我,速速退下!”
他一聲呵斥,令那位姜家暗衛即将拂開軟簾的手驟然僵硬,而後帶着些許不甘與擔憂開口道:“屬下冒犯。”
然而此刻在營帳裏頭,原本應當春風得意的蔺殊卻被蔺赦摁在地上,滿眼恐懼,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九弟居然還能活着回來,兩個人要是真的動起手來,他可太有自知之明了,根本打不過,更何況這個時候,人家就拿着刀架在他脖頸上,他更是不敢動。
“父皇也回來了。”蔺赦滿眼戾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蔺殊駭的亡魂皆冒,他不想相信的回頭,正正好看見盤腿坐在榻上,臉色複雜看着他的天子,登時兩眼一翻白,眼見着就要昏厥過去。
可惜蔺赦記仇蔺殊也不是一兩天,從宮中動蕩,他把藏珠抱到自己寝宮那件事開始,就一直記仇到現在。
如今新仇舊恨一起算,先前這家夥跑得快,他總是抓不到機會動手,現如今人爲魚肉,我爲刀俎,蔺赦哪裏舍得放過這種機會,也不管自己親爹還看着,拎着蔺殊就動起手來。
“我讓你盯着藏珠不放,我讓你對她心懷不軌……”
蔺殊倒是想慘叫求饒,他知道他父皇心軟,肯定會幫着他求情,可惜蔺赦心裏頭早就有計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将蔺殊嘴堵住,拳拳到肉,打的蔺殊臉上青青紫紫,幾乎被打成豬頭。
老天子看着自家九兒子這樣暴力,不由得眼角抽搐,卻頗有眼力見的别開頭當視而不見,他還是很清楚的,畢竟是自己這個九兒子救出自己,就算自己不願意看見四兒子挨打,這個時候也應該當什麽都沒看見才好。
這場單方面的毆打持續到沈馥清醒,彼時蔺殊已經給打的說不出話,雖然嘴裏的布團已經摘下,卻仍舊說不出話,血沫從他口中溢出,沈馥蘇醒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己心上人一邊碎碎念,一邊下手毆打蔺殊,驟然淚流滿面:“宥民……”
她實在是害怕眼前的一幕不過是她自己做夢,因而連聲音都盡可能溫柔,生怕夢醒,然而就算隻是極爲細微的動靜,蔺赦也驟然回頭,看着淚流滿面的沈馥,原先滿心的殺意,此刻已經消散十之八九。
蔺赦低頭看了看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蔺殊,輕蔑低哼出聲,卻也不急着放開他,而是把自己這個心懷不軌的兄長結結實實綁好,才小心翼翼擦拭幹淨自己臉上的血迹,伸手把沈馥抱在懷裏:“嗯,我回來了。”
天子偷偷的别開頭,卻紅了眼圈,在這個時候,他開始無比想念已經逝去的那個女子,可是自己做出來的這些事情,難道又能在九泉之下跟她見面嗎?
“安王殿下,那些姜家暗衛已經盡數擒拿,還請殿下發落。”等到第二天,那位姜家暗衛仍舊沒能等到自己的主子出來,而他也永遠不可能等到,在那天夜裏,狩獵場裏發生少見的大清洗,血漿跟沙土混合在一起,血氣沖天。
投靠蔺殊的那些大臣,一個兩個都是滑頭,說實話沒有多少人願意用死亡來跟天子對抗,因而大好頭顱滾落的,隻有蔺殊身邊那些姜家暗衛,是姜後留給蔺殊最後的底牌,卻在這個時候,被蔺赦天子盡數劫殺。
“我說你們啊,好好的跟着陛下不就好了,何苦呢?”但是這并不代表着這群大臣就能夠平安無事,沈泉臉上帶着傷痕,翹着二郎腿,支着下颔,眼裏滿是冷光。
他可沒少被這些老家夥爲難,從龍之功是吧,他倒要看看,回去以後,這群人還能活下來幾個人!
而相對沈泉的蓄意報複,宋衿卻要中正平和的多,他比沈泉清楚,就算這些人犯下滔天大罪,但是說到底,還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再加上人數衆多,法不責衆的道理在這個時候格外适用,所以他并沒有過分爲難他們,反而好聲好氣勸說:“日後改過自新就好。”
至于蔺殊,則是被蔺赦毫不客氣的監管起來,就算是沈郁,也沒能逃過一劫,雖然她身懷有孕,但是對于失去孩子的蔺赦沈馥夫妻兩個來說,這并不是值得他們憐憫的事情,而流碧飛朱兩個人,也因爲蔺殊妾室的身份,被監管起來。
至此,這場天災意外引發出來的人禍,徹底平息。
天子回京後,仍舊沒能舍得将蔺殊處死,隻是褫奪爵位,徹底監禁起來,對于這個結果,沈馥跟蔺赦都心知肚明,說不上有哆意外多失落,自然也說不上高興。
而唯一得利的,自然是金吾衛大将軍,他投靠蔺赦,又有救駕之功,當真是官升三等,隻不過蔺赦仍舊在明面上兩袖清風,從不結交朝臣,然而隻有某些人心裏清楚,這位安王殿下,如今權傾朝野。
在這種情況下的幾個月以後,宋家終于迎來新生命,張氏說到底還是給宋家帶來新血脈,沈馥彼時正跟蔺赦籌劃着要如何給新侄兒送東西,張氏生下雙胞胎的消息就已經傳來,沈馥喜不自勝,當然要送一份大禮,于是就入宮來尋欽天監正。
“師父,宋家添丁,徒兒厚着臉皮來找您要禮物,好借花獻佛。”又是冬日了,沈馥裹着狐毛鑲邊大氅,内裏藕荷色夾棉窄褃厚襖,手裏還揣着小手爐,笑吟吟的來找欽天監正。
欽天監正面容不改,沈馥看見也着實吃了一驚,關于自己這個挂名師父容顔,她是知道點東西的,如今看他容顔不改,心下就有些不祥預感,但欽天監正并不給她問話的機會,徑直将個錦面雲紋金口盒遞給她:“拿去,運氣好的話,能給宋家小子擋一擋死劫,别來煩我。”
沈馥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那些小道童連請帶趕的弄出去,捧着個盒子滿心擔憂。
“舅舅舅母,好久不見。”沈馥披風帶雪而來,蔺赦頗爲貼心的替她解開系帶解下大氅兩個人情好如蜜的樣子自然惹得宋肇夫婦高興,隻不過也沒高聲喧嘩,隻是用眼神示意沈馥去看看新出生的兩個小孩子。
沈馥抿着唇俏皮一笑,他們心裏都清楚,如今能盡量不見宋衿,就盡量不見,免得再出什麽岔子,因而也就隻是隔着窗戶,透着縫隙偷偷去看這位新當爹的表哥。
卻意外看見正在生疏摟抱孩子的沈泉,宋衿無師自通般跟自己的孩子玩得開心,他摟着男孩兒,沈泉就抱着女娃娃,身子僵硬不說,整個人姿勢也生疏的厲害,好在那個小團子尚算乖巧,被沈泉這樣對待,競也不哭不鬧,睡得極爲香甜。
沈馥見狀,不由得欣慰微笑,如今孩子也算看過,她轉身就想着打道回府,卻冷不防聽見内裏動靜:“孩子可真難抱,我原先還想幫阿姐帶帶孩子的,都是原先那位楚王……”
她驟然就紅了眼圈,如今的蔺殊已經被貶爲庶人,且被軟禁,那天蔺赦下的手又是死手,更是打斷蔺殊一條腿,身有殘疾的皇子,是不可能在接觸帝位的。
但是沈馥仍舊恨,上輩子的仇恨這輩子裏已經報清,可是這輩子她腹中無辜孩兒的仇,又要怎樣說呢,她是萬萬不願意就這樣饒過蔺殊的,蔺赦看她神情不對,又攥緊拳頭,生怕自己的小妻子傷着,連忙伸手握住沈馥的手。
“咱們去痛打落水狗,你先松開,别傷着自己。”蔺赦小意溫柔安撫沈馥,沈馥自然也不會落他面子,因而乖順松手,展露掌心鮮紅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