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這麽回事,但是泉哥兒一早就不大樂意說親,原先兒臣舅母時常要做媒,這個臭小子也是不樂意的很,不曉得父皇您……”沈馥此刻拿不在朝中的沈泉當擋箭牌,她是知道自己弟弟的,本來就不怎麽想娶妻,如今又當了編撰,應當越發不願意成家。
她用自己弟弟來明目張膽的欺君,半點壓力都沒有。
蔺赦知道自己小妻子的意思,不由得也緊張起來,而坐在軟簾後的天子,面色蒼白,目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秦家的女兒,原先時常進宮,朕看過,是個好孩子,總不至于配不上那小子,這樣吧,朕做主,你們跟秦家做個親家,就算跟你四哥和好,如何?”
他雖然是賜婚,卻仍舊想着讓蔺赦跟蔺殊冰釋前嫌,這位天子雖說不大管後宅事,但是誰家跟誰家有姻親,心裏頭卻明鏡般,半點不含糊,他不是不知道秦家跟姜家的關系,就是想借着這個機會讓自己的九兒子跟四兒子握手言和。
畢竟他知道,那個沈家的丫頭,最是在乎她的弟弟。
沈馥臉色驟然變的難看起來,都在京城女眷圈子裏混,誰不曉得秦家的姑娘飛揚跋扈,别的不說,這還沒出閣,就養着面首,甚至早早的放出話來,說日後嫁人,就要她的丈夫跟那些面首似的,供她挑選取樂。
這種女子,旁人迎娶就罷了,讓她的弟弟遭災,她是絕對不肯的!
“父皇,這件事還是等他們兩個年輕人見過再說,畢竟您也曉得,那小子脾氣算不得太好,今日秦夫人也說,藏珠是已經出嫁的女子,不好再插手娘家事,所以這婚事,還是得他自己來做決定,免得落人口舌。”
眼見着沈馥就要開口回絕,蔺赦連忙一把抓住自家娘子的衣袖,開口同自己父親打着太極,旋即又轉頭,在沈馥掌心傳遞消息:“山人自有妙計,娘子不必急躁。”
他太清楚自己父皇,雖然是個好父親,努力想讓兩個兒子互相和睦,但是本質上,這位父親也是帝王,容不得旁人忤逆,這樣陽奉陰違給個台階下,才有可能扭轉,倘若正兒八經拒絕,怕是要适得其反。
“那你們就去翰林院問問那小子的意思,朕也累了,退下罷。”坐在軟簾後的天子沉默許久,才輕聲開口,聲音裏有着掩蓋不住的疲憊,沈馥蔺赦也不多說話,徑直就往翰林院走。
再說那秦家夫人,給沈馥拒絕後怎麽想怎麽心裏不痛快,本能的就想去找小姜後告狀,但是她的晏紫軟簾小轎還沒進宮門,就給一個笑眯眯的小太監攔住:“那位以後都沒法幫着秦家了,您要是實在沒法子,去翰林院走一趟也是一樣的。”
秦夫人驟然一怔,先是有些恐慌,隻覺得靠山傾倒,恐有滅族之災,然而轉念一想,又暗自竊喜:這位小公公想來是陛下身邊的人,就算沒了姜後,她秦家能攀上皇帝,天恩浩蕩,還怕什麽呢?
想到這裏,秦夫人臉上少不得露出笑意,又格外殷勤将銀兩塞進那位傳話公公手裏頭,滿面春風上轎:“走,咱們去翰林院見見新姑爺去!”
她今天就算不要臉面,也得攀上沈泉這枝頭!她就不信了,人盡皆知的面團狀元,跟她女兒結了親,還能不幫着她們秦家!
“沈修撰,外頭有位夫人找你。”翰林院修撰說起來隻是個從六品修史書的官職,但勝在清閑,也有不少人惦記,但是這麽個悠哉悠哉的職位卻被沈泉這麽個官場新人拿到手,少不得有人眼紅。
那秦夫人到翰林院的時候也打發人來通報,說的就是要見新姑爺,裏頭傳話的是個庶吉士,他年紀不小,在翰林院裏頭也是少見,原本人說走庶吉士這條路,日後必定能出入内閣,但此人迂腐至極不說,心胸更是極爲狹窄,因而多年不得升遷。
沈泉年紀輕輕卻壓他一頭,因此這位庶吉士故意不說秦夫人言語,隻等着要看沈泉熱鬧。
沈泉卻渾然不知,隻喚來小厮伺候着他洗淨手上墨痕,才擦拭雙手:“有勞孔兄,我這就去看看是誰來找我。”
他本以爲這時候會來找自己的,不是宋夫人就應該是自己的姐姐,一出門卻看見個戴着青銅纏枝花華勝,圓髻壓着白玉彩鳳挂珠大簪的夫人,十分面生,不由得嚴肅起來:“這位夫人,不曉得您尋本官何事?”
秦夫人未着诰命朝服,沈泉又不熟這些個诰命夫人,因而自稱本官,秦夫人少不得有些不喜,但見沈泉人才俊秀,風流倜傥的少年模樣,再與自家閨女一比,自覺相配,便生出點丈母娘看女婿的喜愛,親親熱熱開口,上來就要拉扯。
“好女婿,我是秦家的夫人,此番來找你,是有樁大好姻緣!”
沈泉登時後退,他實在是沒見過這種陣仗,心裏更是膩歪的厲害,倒也不能怪他,實在是宋夫人從小念念叨叨要給他做媒,讓他至今對這種拉着自己說親的行爲都心有餘悸,當然,自己阿姐除外。
“這位夫人,本官還是清白之身,請您莫要如此,更何況婚姻大事,媒妁之言,長姐未曾說過嫁娶,本官如何敢與他人淫奔。”沈泉陰沉着臉把自己的袖子從秦夫人手裏頭拽出來,淫奔二字把個秦夫人折騰的惱羞成怒。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看上的女婿居然如此伶牙俐齒,此刻她不由自主想到眼前男子的姐姐,那位安王妃,也是這樣口齒伶俐,句句不饒人,想到眼前人不過是個小小修撰,秦夫人未冷下臉來:“你可知我是什麽人?”
“我乃堂堂一品鎮國诰命,你小小修撰,也敢在我跟前這樣說話?”
“秦夫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要在我弟弟跟前說這種不知羞恥的話!”眼見着秦夫人就要掌掴沈泉,當機立斷開口呵斥,沈泉看見自己姐姐氣色甚好,不由得也心情好轉起來,徑直走到自家長姐身後。
秦夫人看着眼前年輕女子,隻覺得牙根發癢:“男未婚女未嫁,難不成我秦家還辱沒你門楣不成?”
“正是辱沒!我弟弟何等似錦前程,可不會迎娶一個有這種母親的女子!”沈馥實在是有些忍無可忍,原本以爲這個秦氏吃了頓軟釘子就能安分下來,如今卻這樣不知好歹,讓她實在沒有繼續忍讓的想法。
然而這還不算完,沈馥霍然轉身看着後面那位看熱鬧的庶吉士,目若堅冰,那位庶吉士登時吓的面色慘白,他萬萬沒想到,不過是這麽點小事,就能把這位安王妃引過來,不由得神色惶惶,但是沈馥卻不打算放過他:“泉哥兒,是誰把你招惹出來的?”
這就是在興師問罪的意思,沈泉何等聰明,稍稍想過,就知道有人要故意折騰他:“就是那位孔先生,他一片好心,我也不好不出來見人才是。”
秦夫人聽他姐弟兩個一唱一和,眼見着就要發落那位幫自己傳話的庶吉士,有些急眼:“我讓他去傳個話,王妃娘娘何苦如此較真!”
“我如何較真?不說别的,文人名聲何等重要,難不成你秦夫人半點不知道?這位孔先生更是庶吉士,理應一清二楚才是,卻仍舊不顧我弟弟清名,我這個做姐姐的,替他發落發落,又如何了?”
沈馥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腸,非要發落這位庶吉士不可,秦夫人卻因爲婚事受阻,沒了臉面,打定主意要跟沈馥打擂台,兩人你來我往的說起話來,蔺赦卻不耐煩。
“原先翰林院是四哥統領,如今落到我手上,這樁事也不必再争,本王做個公斷,庶吉士孔房修品德不佳,褫奪庶吉士官職,貶爲庶人,來年再行科舉,翰林院永不錄用此人。”
秦夫人驟然驚得雙眼睜大,她萬萬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修撰,就算跟眼前這位安王殿下是親戚,也不至于如此,但是偏偏眼前發生的事情令她目瞪口呆。
孔房修根本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一時想要小小的爲難一下這位從天而降的修撰,卻萬萬沒想到惹火燒身,他可還想着攀上秦夫人平步青雲呢!
“殿下!還請殿下饒過卑職,卑職、卑職不過是一時糊塗啊殿下!”這人倒也能屈能伸,雖然被蔺赦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褫奪官職,卻也反應的快,徑直撲到蔺赦腳下砰砰磕頭,蔺赦卻不管他,隻是看向沈泉。
他的意思很清楚,想要讓自己這個小舅子自己來把控,畢竟以後也是要登閣拜相的人,倘若沒點能耐,他也不好把這麽個位置給自己這位小舅子。
孔房修何等會察言觀色,瞅着蔺赦遞眼色給沈泉,他登時就知道回轉,跪向沈泉,想着這位小同僚年紀輕,想來心軟,應當不會過分爲難自己,而秦夫人也冷眼看着眼前一幕,她真是給安王夫妻兩個搞得心頭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