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衆長輩都慣着蔺赦沈馥這對小夫妻,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譬如那張檢驗貞潔的喜帕,是一定要收走的,眼見着就要到時辰,蘇姑姑隻能吩咐着軟玉幾個燒熱水拿衣裳,親自去把沈馥從被褥裏頭挖出來,瞅着自家姑娘原本白膩如脂的肌膚上一片狼藉的痕迹,蘇姑姑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那位殿下也忒沒輕重!
盡管如此,一衆人還是把沈馥伺候着沐浴更衣過,等到來梳頭時,沈馥也算清醒過來,眼下一整片的烏青,頸子上的痕迹更是看不得,她昨晚折騰的累,嗓子都微微發啞:“替我挑件高領子的,好歹遮遮,再多上些粉。”
雖然對于自己如今夫君昨晚那樣折騰,沈馥有些無奈,但是也沒多說什麽,也就隻是囑咐軟玉她們幫着遮掩,主仆幾個正在收拾,外頭卻徑直走進個男子管家來:“見過王妃,昨個那些聘禮您要不要去看看,好清點入庫。”
沈馥乜斜着眼看他,驚詫發覺是熟人,上輩子見過的,算起來還算是河清海晏的師弟,蘇姑姑知道眼前這個不算真男人,因而也沒多說什麽,倒是松亭芳主并軟玉三個丫鬟,反而是有些不滿,沈馥指節輕叩桌面示意她們稍安勿躁,轉頭去問:“有勞随禮公公,我待會兒就過去看。”
那随禮平日裏在王府裏頭拿捏大權,倒也不輕狂,聽沈馥這不輕不重的話,也仍舊臉色如常:“本來這些事該是做奴才的收拾出賬本給您看,但是裏頭有件東西,看着不是咱們安王府裏的,倒像是楚王那裏的東西。”
沈馥原本撚着香粉的手驟然停止,旋即又雲淡風輕起來,軟玉小心替她绾出堕馬髻,簡單戴支金镂刻牡丹吐珠步搖,又伺候着沈馥換上丹鳳旭日大紅灑金裙,一行人向庫房走去,遠遠的,沈馥就瞅見那些個奴仆手忙腳亂的收拾分揀,她也不說話,隻上前,那些個奴仆要向她行禮,她都隻是擺擺手:“不必了,我隻是過來看看,楚王送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管庫房的人見沈馥提起,臉色越發小心謹慎,低聲道:“送來的是一幅畫,但是事關重大,小的們不敢随便拿出來晾曬,算起來……實在是過分大逆不道。”
沈馥聞言,不由得眉骨微挑,卻不多說什麽,畢竟還沒見到實物,她也不好說什麽,但是等到走進庫房深處,看見那副已經被展開、懸挂起來的畫,她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但見上面畫着她跟蔺殊,兩個人身爲帝後賞花時的情景,沈馥之所以爲之驚詫,倒也不是因爲這是身爲帝後時穿的,而是這些東西本該隻有她這個重新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
然而很快的,沈馥又冷靜下來,面不改色道:“把東西燒了,誰也不許說出去。再把之前管着這些東西的人叫過來,我有話要問。”
那庫房管事登時臉色微微改變,身子弓的越發低,顯露出十足的恭敬與順從,唇角卻微微翹起,帶着點不怎麽尊敬的意思,冷冷淡淡的像是嘲諷:“管着庫房的從來都是奴才我,倘若王妃您有什麽事直接問奴才就好,畢竟淑妃娘娘把我派來的,伺候殿下也不是一兩天。”
說起來這位庫房管事今日也已經三四十歲,家裏也有個姿色尚可的姑娘,原先也是淑妃的家生子,因而用覺得以自己家姑娘好歹能撈個妾室當當,如今卻聽說這位新王妃手段了得,迷的個安王殿下神魂颠倒,這才想要給她個下馬威嘗嘗。
然而沈馥聞言,卻低笑出聲:“軟玉,掌嘴,這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奴才,咱們這裏留不得,先打發出去,待會兒咱們進宮跟娘娘說說就是,一個奴才罷了。”
“是。”
那庫房管事萬萬沒想到,這位初來乍到的新王妃竟然這樣幹脆利落,他原本想着,畢竟是剛成親的姑娘家,臉皮薄,不至于能跟自己争什麽,卻萬萬沒想到,這位新王妃半點争執的心都沒有,開口就是掌掴,不由得慌張起來,想要掙紮,沈馥卻不緊不慢:“松亭,給我摁着他,軟玉,我站的腿疼,去端個椅子來。”
這就是打算當看猴戲,那庫房管事,見着這位新王妃弱不禁風,估摸着她身邊的丫鬟也是些種花的嬌柔女子,因而半點沒把人放在眼裏,正要沖着沈馥沖過去,卻被松亭咔嚓一聲卸下胳膊,疼的冷汗直流,倒在地上呻吟,軟玉才不管那麽多,上前就左右開弓,啪啪啪的抽起耳光來,沈馥則是冷冷淡淡的坐在椅子上瞅着眼前這位,滿臉帶笑:“說起來還沒問過您的姓名,随禮公公,他叫什麽來着?”
随禮對于這位新王妃原本心裏頭也有些輕視的意味,如今看見她這樣下手果斷,那幾分輕視也驟然收起,恭恭敬敬湊過去:“他姓莫,您喊他莫管事就成,說起來跟淑妃娘娘也不算什麽太親近,如今這樣大膽,想必是想替他家香雪,湊個王爺……”
他話隻說一半,卻硬生生将莫管事的打算說的清清楚楚,沈馥更是似笑非笑的看過去,那莫管事給軟玉抽的臉上都是巴掌印,唇角都打破,也沒有松口的樣子,沈馥卻笑吟吟的支着下颔,瞅着眼前這位想搞個鐵骨铮铮戲碼的管事,吐氣如蘭:“這樣吧,莫管事你肯招呢,那香雪來我身邊做個三等丫鬟也沒什麽,畢竟我跟王爺新婚,萬萬沒這麽快就給王爺納妾的說法,倘若不肯說呢……”
沈馥顯得頗爲危險的眯着眼睛,莫管事瞅着眼前這位新王妃的樣子,不由得心尖一哆嗦,想到自己那位唯一的姑娘,心裏頭梗着的勁頭稍稍有些松動,又想到自己伺候的王爺小時候也是同香雪有些情分的,不由得松口:“是、是先前門房來過一回,同奴才有些情分,奴才就将他放進去,别的事半點不知情的……王妃說的可當真?”
他眼巴巴的看着沈馥,明擺着是想要沈馥給個準話,沈馥心裏頭卻有着打算,給三等丫鬟就三等丫鬟,沒什麽好在乎的,而聽得這位莫管事這樣說,她臉色登時冷下來:“你們去門房把那人抓過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卻匆忙跑進來個小孩子,青衣白襪,臉上還有些火氣痘痘,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王、王妃,那門房蔣二說去探親,結果現在都沒回來,王妃,您快拿個主意吧!”
蔣二是訂了死契的奴才,說起來跟王府的東西一樣,丢了東西都要仔細追查,更何況如今丢了大活人,哪裏能不在乎的?而且這個時候偏偏又是沈馥來抓人的時候,這樣巧合的過分,就讓沈馥眉頭緊緊皺起來,偏偏這個時候外頭又跑進來個粉衣粉裙,狐狸眼,格外妩媚的丫頭哭哭啼啼跑進來撲在莫管事身上:“爹……”
沈馥冷眼看去,但見這丫頭肌膚豐腴勝雪,看着雲鬓香腮,倒無愧香雪這個名頭,然而看着這位姑娘哭哭啼啼,又哭訴的有些不堪入耳:“爹……您辛辛苦苦的,怎麽就被個小丫頭片子打了臉呢……”
她哭的實在是可憐,然而這裏裏外外的都在折騰說沈馥欺負人,沈馥隻覺得好笑,先前也不是沒見過上趕着給蔺赦做妾的姑娘,這樣曲線救國變着法的哭訴的,可還是頭一回見,跟她玩柔柔弱弱這套啊。
“莫管事,我這樣聽着,您家姑娘好像也不太樂意給我這個王妃做三等丫鬟,畢竟我也就是個小丫頭片子是不是?這樣吧,我看着香雪也到了出閣的年紀,我去跟安王殿下說說,讓他從軍中找個好苗子,給香雪姑娘說說親事,也算不辱沒她,您看怎樣?”
這香雪一聽,驟然慌了神,她原本是想着好好說說這位新王妃仗勢欺人的,卻萬萬沒想到,居然這樣就要被人定下親事,她從小到大自诩貌美,不肯輕易嫁人,因而如今二十,還是連個親事都沒有,眼巴巴的就盯着自己爹爹伺候着的皇子殿下,如今卻說要她嫁個武夫,這讓她怎麽甘心?
而莫管事也因此慌了神,砰砰磕頭:“王妃娘娘不要聽她小孩子胡說,原先她娘去的早,這妮子早早的就給我有些慣壞,這才冒犯王妃娘娘,還請娘娘收下她,好生教導,奴才自知有錯,日後卻萬萬不敢如此,還請娘娘見諒。”
蘇姑姑皺眉看着這兩父女,隻覺得不待見,她看那香雪走路妖妖調調的,半點沒有正經人家姑娘的樣子,心裏頭就不喜歡,她是不太樂意讓沈馥收下這位,但是自家姑娘卻已經早一步點頭,她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領着那姑娘回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