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你乖一些,讓我抱你下來,我懷裏不比皮裘裏頭暖和麽?更何況你還不用自己走路,這難道不是什麽好事情嗎?”
“你分明帶着兩件皮裘,我自己可以下去,用不着、用不着被你裹在懷裏抱着下去,你快讓開,讓我自己下去,大庭廣衆之下,我用不着你抱!”
王帳近衛們幾乎個個豎起耳朵在聽自己王的動靜,他們聽見一位有着出谷黃鹂般聲音的女子狠狠拒絕了他們的王,這種美妙的聲音,還是許多年前遷離峽谷、遷離草原時才聽過,但是他們紛紛爲這位有着好聽嗓音的女子捏了把汗:王要抱你,你居然拒絕,是會被王丢去伺候一群軍人,還是丢進狼群裏面呢?
然而在他們意料之中的、自己的王勃然大怒的情景并沒有出現,那位過分好看的王者隻是顯得有些稚氣的稍稍歪頭,然後毫不猶豫的攀登上車,在女子驚呼中抱着什麽東西跳下車來,在明晃晃被拒絕的情況下,他們的王這種行爲,也不知道是該說有勇氣,還是死皮賴臉。
阿斯蘭上車将沈馥輕輕松松的裹進自己的皮裘裏,然後頗爲潇灑的跳下車來,他心情不錯,感觸着懷裏悶聲悶氣甚至還在用拳頭錘他的小娘子,他的唇角更是勾出一個愉快的弧度,然後他就察覺到自己的親衛們那股子驚詫視線,他的目光跟他們對上,變得更加愉悅,這位西域的蒼狼殿下帶着炫耀般揭開自己皮裘。
露出裏面的女子。
所有王帳近衛都有些目瞪口呆,他們看着他們王懷裏那個有些氣急敗壞,臉頰绯紅似薔薇的女子,滿臉的驚豔,這女子有新雪般的肌膚,山岩般黝黑的瞳仁,頭發不像他們西域的女子,總是帶着微微卷曲,而是宛如夜幕傾瀉般柔順長直,嘴唇不用接觸,他們就大概能猜到,是怎樣的柔軟,開合間好像透出花朵香氣般令人心生喜愛。
沈馥正在因爲阿斯蘭不肯老老實實把她放下來而氣咻咻,好半天才注意到阿斯蘭到底做出什麽事,落在她身上的那些帶着驚豔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明顯,惹得她忍不住回頭去看,然而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某個小氣鬼又極爲迅速的把她的視線用皮裘蓋住,徑直抱着她離開。
王帳近衛們看着自己的王像是炫耀又不願意讓人分享般極爲迅速的蓋上皮裘走進營帳,心裏的喜悅比遇見新釀美酒還要濃重,他們紛紛四散守衛在營帳周圍,每當有人前來詢問的時候,他們總是帶着驕傲昂首挺胸,于是沒用多久,阿斯蘭所在的部落,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的王帶來雪山上的神女,肌膚如新雪般潔白無瑕,美貌如同天上的圓月,跟他們的王正好相配。
沈馥當然還不知道阿斯蘭的舉動到底爲她帶來什麽,她隻是氣鼓鼓的從阿斯蘭懷裏下來,毫不客氣的遠離這個男人,原本她是想要給他一個耳光,但是她的雙手仍舊被禁锢着,根本沒有辦法掙脫,于是營帳外面彌漫着喜慶的氛圍,營帳内部,卻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
“手铐你打算什麽時候,幫我解開?”
沈馥稍稍擡起手腕露出手腕上那對金色的手铐,鎖鏈撞在上面叮叮當當的發出清脆聲響,阿斯蘭的視線也随之落在上面,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吊兒郎當:“你親親我我就給你解開,怎麽樣,這筆買賣是不是很劃算?”
“那不用了,就這樣戴着吧,也不難看。”
對于阿斯蘭的這種要求,沈馥回絕的格外幹脆利落,半點猶豫都不帶的,令阿斯蘭臉上的笑容爲之一僵,很快又努力調整回來,他有些皮笑肉不笑:“藏珠,你真的不考慮親親我?親的話,我可能會考慮考慮送你回去。”
不得不說,阿斯蘭蠱惑人心的本事實在是一等一的厲害,這句話精準無比的掐住沈馥死穴,畢竟她本身來西域,就是爲了找蔺赦,如今不說跟蔺赦相見,就是跟她一起過來的北疆王,松亭芳主兩姐妹,都不知道在哪裏,她自然少不得爲之擔心,而此刻阿斯蘭的這種誘惑,無疑是極爲讓她心動的:“你說話當真?”
“當真,童叟無欺。”
看着沈馥狐疑又心動的樣子,阿斯蘭笑得眉眼彎彎,活生生就像隻狐狸精,沈馥都覺得自己在阿斯蘭背後看見搖晃不止的狐狸尾巴,但是心裏存疑歸心裏存疑,隻要有能夠回去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于是在阿斯蘭期待的視線的矚目之下,沈馥閉着眼睛,緩緩靠近阿斯蘭,眼見着就要親上去,阿斯蘭也少見的有些激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阿斯蘭!你從哪裏帶來的妖精,部落裏的神女明明是我才對,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呢?我們兩個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
一名女子急匆匆的闖進來,不由分說就沖着阿斯蘭大喊大叫,沈馥轉頭看去,但見這位圓臉姑娘生的頗爲嬌俏動人,長發被編成許多小辮子,散在肩頭,膚色有些黑,臉上帶着被霜風吹出的紅團,此刻正憤憤不平的看着阿斯蘭,還有她,眼裏的氣憤好像抓住偷吃丈夫跟小妾般,令沈馥有些忍俊不禁,她知道,這位女子絕對不可能是阿斯蘭的未婚妻,否則當初在京城,淑妃娘娘跟陛下也不至于那樣爲她擔心。
“你胡說什麽?這位才是我的心上人,倘若你有什麽不服氣,就去找你的阿爹,你的阿翁,你的阿翁是大祭司,他早早的就跟你說過,你不會是我的王後,可你爲什麽還要這樣糾纏不休?難不成是因爲你覺得我優待大祭司他們,你就可以肆意妄爲麽!”
阿斯蘭的臉色陡然嚴肅冷淡下來,他甚至顯得有些嚴厲的呵斥着眼前的女子,甚至不忘記偷偷去看沈馥的表情,想要從沈馥眼裏看見一星半點的,他想要看見的吃醋的情緒,但是沈馥注定要讓他失望,她隻是饒有興趣的、看戲般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對于他身邊是否有别的女子,半點也不在意,因而這種認知,讓阿斯蘭尤爲煩躁,而他眼前的姑娘,此刻就是剛剛好撞在槍口上,成爲他用來洩憤的東西,但是對方并沒有認知。
反而用一種極爲仇恨的目光看着沈馥,好像巴不得把沈馥碎屍萬段一樣,但是阿斯蘭就在身邊,她根本不敢對眼前這個看起來比她漂亮的多得多的女人做什麽,隻能啪的一下丢下一根馬鞭在沈馥腳邊,氣得不行:“你敢不敢跟我決鬥,我要從你手裏搶走阿斯蘭!你這樣卑賤的柔弱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原本還在雲淡風輕看戲的沈馥,此刻有些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睛,她頗爲“和善”的露出個微笑,對方是什麽身份她不大清楚,但是比較清楚的是,這位姑娘說她卑賤的舉動,實在是讓她有用馬鞭抽死對方的想法,實話實說,打心眼裏,她的心态一直都是高傲的,尤其是跟這種,看起來就不怎麽高貴的女子相比較。
說對方跟自己是雲泥之别,她都覺得玷污了自己。開口就說别人卑賤的小女子,實在是不配跟她作鬥争。
“好,我跟你比。”
沈馥輕飄飄的一句話令阿斯蘭大喜過望,他當然不知道沈馥是因爲什麽答應決鬥,但是在此刻的他看來,自己就是被沈馥所重視的男子,而他臉上毫不遮掩的狂喜,自然也被那位上門找茬的女子看在眼裏,她不由得緊緊咬着下唇,顯得頗爲憤恨的看着沈馥,穿着鹿皮小靴的腳狠狠一跺地面,氣鼓鼓的轉身跑出營帳:“十天以後,你就等着把阿斯蘭讓出來吧!”
“藏珠.”
等到對方氣鼓鼓的跑出去以後,阿斯蘭才脈脈含情的看着沈馥,沈馥卻冷淡至極,徑直把手腕湊到阿斯蘭面前,面不改色:“把手铐解開,不然我拿什麽東西跟她決鬥?然後跟我講講,你們這邊的決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此刻在西域王帳裏頭決定爲自己決鬥的沈馥還不知道,已經有人劈開腥風血雨,抛下臨城敵人,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向她趕來,更不知道,那正在尋找她的少年郎,在知道她失蹤的時候,曾經急火攻心到吐血,也更不知道,她所心心念念的男子,究竟是怎樣的惦記與記挂她,此刻的她,隻是在得知勝利者有權利讓失敗者無條件做三件事,以及知道對方是大祭司的獨生孫女以後,在心中默默考慮着,要怎樣來利用這件事情,讓自己成功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