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邊話音剛落,那邊松亭就直接破門而入,看見自己姐姐跟姑娘待在一起的瞬間,松亭有些愣怔,但是仍舊頗爲盡職盡責忠心耿耿的守護在沈馥身前,哪怕這時候她仍舊對自己的姐姐有着心結,但卻始終把自己姑娘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熱浪逐漸襲來,屋子裏頭的溫度越發攀升,沈馥透過窗戶遠遠地眺望着正在跟敵人打鬥的北疆王,顯得頗爲擔心,但是這個時候明擺着不是讓她擔心的時候,在兩姐妹的保護下,沈馥掩蓋着面容,頗爲冷靜的跟她們兩人一起牽出駿馬,匆忙上馬離開:這個時候,駿馬總是比駱駝來的好用一些。
“沈大娘子,這是要去哪裏?有膽從京城離開,怎麽沒本事面對咱們?這時候還要做個逃兵逃之夭夭?此地離安息碎葉雙城雖然不遠,但是也有些距離,不如乖乖跟咱們走,也算幫您免受皮肉之苦。”但是三個人還沒來得及出城多遠,就有一群悍兵打馬而來,中原話說的并不娴熟,明擺着是西域人士,沈馥無端想到當日已經被她處理掉的丹驚鴻。
還有迄今爲止她也不知道身份的那位,幫助蔺殊的西域人。
“放肆!”
松亭芳主雖然現在有些嫌隙,但是在面對敵人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齊心協力,兩柄宛如秋水的長劍被兩姐妹握在手裏,劍鋒所向,是對面被白布嚴嚴實實遮掩面容,隻露出一對眼睛的敵人,而對于這兩位小娘子,對面的人似乎頗爲不屑,一群人四散開,繞着松亭芳主乃至沈馥結結實實的形成包圍圈,馬蹄的動靜連綿成片,沈馥身下的馬兒似乎也有些躁動不安,不停地甩着尾巴,令沈馥不得不花費心思來安撫,卻仍舊不忘四下打量,尋找着脫身的契機。
“姑娘,待會兒我同芳主沖殺,你趁他們陣型紊亂的時候沖出去,隻管往西邊走,别回頭,他們找的是您,等陸叔抽出手,我們兩個會沒事情的,您不要擔心。”
松亭打馬而來,低聲同沈馥商量着,沈馥頗爲冷靜的點頭,她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不是什麽患難與共的好時機,與其留下來成爲拖累,不如早點沖出去,還能不辜負松亭芳主她們的心願。
城外的沙漠上空,新月如鈎,整片沙漠都浮現出銀白色的色彩,對方好像半點都不把松亭芳主放在心上,仍舊是漫不經心的縮小着包圍圈,像是蒼狼覓食般悠閑,好像眼前三個人已經是落入羅網的獵物,那種悠哉悠哉的氣勢,令沈馥手心沁出冷汗。
“叮!”
極爲清脆的兵刃相接動靜,是芳主從手中甩出暗器打在對方刀劍上的聲音,在自己姐姐暗器的掩護下,松亭頗爲輕易的向前突進,她的馬術并不算好,那匹駿馬頗爲煩躁的跑動着,但是松亭此刻也并不講什麽規章,徑直胡亂沖殺,渾然就是拼命三娘的氣勢,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應付的仍舊是遊刃有餘,沈馥卻顧不上那麽多,隻能拽住缰繩,緊緊地跟在松亭身後,但是對方的包圍圈頗有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架勢,若說松亭的沖殺是利刃,對方就像是水流。
他們并不跟松亭正面沖突,隻是恰到好處的散開,也不徹底放出沈馥,就這樣如同附骨之疽般跟着,毫不費力,但卻令沈馥三個人心裏越發無奈,松亭更是氣得不行,頗有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沈馥稍稍咬緊下唇,這些日子的經曆讓她原本嬌嫩的唇瓣變得幹燥起來,此刻她隻是輕輕一咬,就在嘴裏嘗到血腥味,然而這種鐵鏽味道實際上讓她越發冷靜下來。
她笃定,對方隻是想要自己,根本不敢對自己下死手。
想到這裏,沈馥毅然決然的覺得賭上一把!
“去!”
沈馥原本嬌柔的身子在這個時候死死地貼着馬背,像是原本就跟馬匹共生的陰影,頭上簡簡單單用來簪發的簪子此刻被她拔下,那雙平日裏用來繡花寫字的手此刻握緊簪子,狠狠紮向馬匹!
此刻的沈馥懷揣着必死決心,在馬背上紮過後,又毫不猶豫的将簪子紮進馬匹脖頸,西域烈馬本就氣性大,此刻被它身上的女子這樣對待,更是激發出野性,徑直高高擡起前蹄,幾乎把沈馥撅下馬背,但是她隻是死死地抓住馬鬃與缰繩,任由駿馬如同發瘋般帶着她向前沖,對方明顯也沒有料到這位來自京城的中原小娘子有這樣大的血性,一時不察,竟然硬生生被沈馥單槍匹馬沖破包圍!
“給我追!誰把她弄丢了誰自己去王那裏領懲罰!”
身後敵人有些氣急敗壞乃至帶着驚恐的動靜傳來,刀兵相接的聲音再次響徹天地,沈馥知道,是身後的松亭芳主兩姐妹在用性命爲她開路,因而沈馥越發不敢耽擱,手下動作越來越快,她知道自己身下的這匹駿馬以後必死無疑,索性用一種不要命的方法在驅策它,與此同時,她隻覺得自己手心痛得厲害,像是整個手掌都要斷開的感覺,而夾在馬肚子兩側的腿也火辣辣的疼
她不用低頭去看,都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有多狼狽,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敵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令沈馥登時慌張起來:“活捉!活捉總比讓她跑了好!巴圖魯你過來,你是咱們這裏最好的神射手,給我把她射下來!”
沈馥心下吃驚,登時就想躲避,她知道自己現在不過是強弩之末,如果再中箭,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可知,因而她越發焦急,但是身下馬匹已經疼痛至極,無論沈馥再怎樣刺激它,它的速度始終都難以再次拔高,更爲糟糕的事在于,由于沈馥在它身上留下的傷口太多,原本就已經精疲力盡的駿馬此刻因爲失血過多,速度不增反降。
馬的鮮血跟沈馥自己身上本身的鮮血混在一起,濃重的血腥氣彌漫開來,沈馥不由得緊緊皺起眉頭,心下卻越發焦急,然而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身後箭矢破風聲淩冽而來,沈馥聽得見動靜,卻看不見軌迹,隻覺肩上鈍痛,想來那箭頭應當是喂了毒藥,這一箭下來,沈馥隻覺得自己一條胳膊都發麻的厲害,再也沒有力氣握緊缰繩,手下一松,被原本就野性大發的馬匹徑直掀下馬背!
“姑娘!”
松亭芳主驚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馥重重的摔在地上,沙子糊在傷口,沈馥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巨大的痛楚令她眼前陣陣發黑,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馬匹高高擡起,向她踩下來的馬蹄!
“這就是那位心心念念惦記的姑娘?我看着也不算多好看啊,反正比不上城主,怎麽就把咱們城主跟隔壁那位城主都比下去呢?”
“你懂什麽,她們中原女人一貫厲害得很,哪裏跟我們一樣有話直說,說不定那位就是喜歡她那股勁頭,按中原話怎麽說來着?哦!狐狸精!”
沈馥清醒的時候,仍舊渾身上下痛得厲害,嗓子也幹澀發疼,迷迷糊糊的她隻聽見有人在議論她,聲帶像是被沙子堵住,想要稍稍說句話都是一陣陣鑽心的疼,好半晌,沈馥才忍住疼痛,沙啞着嗓子:“水”
聽見她的呼喚,在外面的議論聲才戛然而止,有兩位西域美人推門而入,渾身上下用的都是白布,雙腿乃至臂膊,胸脯,都算不上遮掩完全,沈馥不由得稍稍别開頭,不去看她們,這兩位西域美人身上異域風情格外濃重,緞子般的卷發披散在小麥色的肩頭,她們兩個人一個去将沈馥扶起,一個拿來象牙雕花杯子爲沈馥倒水,但那也并不是清水,而是微微帶甜的蜂蜜水,微冷液體滑過喉間,沈馥才覺得稍稍舒服一點,等到要開口詢問這裏是哪裏的時候,這兩位婢女又好像有先見之明般,徑直退出房門,并不給沈馥說話的機會。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約莫半個月,而那兩個婢子,在第一次伺候着沈馥清洗幹淨污垢,露出那張豔冠京城,容色極盛的面容後,看沈馥的目光裏,就多出許多理解與崇敬,但是這種情緒的來源,沈馥仍舊不怎麽清楚,因爲當她每次想要問點什麽事情的時候,那兩位婢子就紛紛閉嘴,好像啞巴,半點機會也不給她。
直到沈馥傷勢痊愈,手上跟腿上的傷口并沒有留下疤痕,這是沈馥高興的事情,畢竟沒有哪個姑娘家願意自己身上有什麽痕迹,但是肩頭的傷口,卻是不可避免的留下傷痕,而在确定過沈馥傷勢痊愈的當天晚上,那兩個婢女就帶着一種号稱萬年不退的彩墨來到沈馥房中。
“姑娘,今晚有貴客,我們姐妹來伺候姑娘打扮,替姑娘繪制昙花遮掩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