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不在乎自己身爲皇子被人當衆拍手是一件多不合适的事情,關注點全在沈馥身上,而更嚴重的是,這人甚至沒有聽見對方那句我的姐姐,當場捏緊拳頭就要動手,但是當他轉過去,看見一張跟沈馥七分相似的男子面容時,就算他有天大的火氣,也驟然煙消雲散,而沈泉本來就看這個身爲自己姐夫的男人不順眼,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動起手來,根本就拼不過這個馬上就會成爲自己姐夫的九殿下,因而這位在稍稍懂事後就幾乎沒有向自己姐姐撒嬌的小郎君,此刻半點也不客氣,直接抱着沈馥的袖子撒起嬌來:“姐姐,九殿下要打我,守拙……守拙是必定打不過他的。”
不得不說,這個小家夥實在是死死地捏着沈馥的軟肋,沈放鹿本來就對自己這個弟弟有些難以言說的愧疚,自然都沈泉的撒嬌毫無抵抗力,忍不住伸手摩挲着沈泉的頭頂,無奈沖着蔺赦開口道:“他還年紀小,你可不要欺負他。”
這句話說出來差點沒把個蔺赦氣的七竅生煙,他本來還沒有想打這個混賬小子的,畢竟是自己心上人的親弟弟,他還是有點分寸的,但是站在這個小家夥的角度來講,他還真是給氣的不輕,見過不要臉面血口噴人的,沒見過這樣有本事胡說八道的,但是不管怎麽講,這個人都是自己心上人的弟弟,所以蔺赦就算再怎麽生氣,也隻能溫溫和和笑着跟沈泉相處,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帶過來的媳婦被人抱走。
“九弟來的可真急,怎麽連盔甲都沒卸下來?”
就在沈泉安置好沈馥,蔺赦打算陪着沈馥一道看狀元遊街的時候,蔺殊卻突然到來,令蔺赦跟沈馥兩個人表情都不太好,沈泉人精般,當然知道眼前這位突然過來的、身穿蟒袍的皇子殿下,就是自己那位二姐姐的靠山,于是他臉上揚起個頗爲誠摯的微笑,看的蔺赦有些驚詫,但見沈泉整理過狀元郎的衣裳,沖着蔺殊行禮道:“見過四皇子殿下,不曉得四皇子殿下能否讓我叫一句姐夫。”
這話出來的時候,蔺赦就眼睜睜的看着蔺殊表情驟然改變,就算不在京城,蔺赦也知道,自己這位四哥半點都不想迎娶沈家的那個二姑娘,說白了,沈泉這可是在别人傷口上撒鹽啊,一時間,蔺赦對這個剛見面就讓自己吃虧的小舅子好感度大增。而蔺殊卻是一口血差點給氣的認出來,這些日子他總是換不同的侍妾伺候自己,才好不容易忘記掉自己要迎娶一個,青樓女子生下來的姑娘,結果這才剛見面,這個新科及第的狀元郎就一刀捅到他心窩子裏頭。
蔺殊當然氣得不行,但是如今他在朝堂裏頭的黨羽零落至極,倘若再不想辦法收攏些勢力,他是真的沒有辦法跟自己的這個九弟鬥,而且更爲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通過接近這位新科狀元郎,來接近狀元郎的姐姐,那個他真真正正想要迎娶的女子。
“倘若你想要叫我姐夫,是可以的,不過如今你還是白身,總不好這樣稱呼,免得讓人以爲你有攀龍附鳳的嫌疑。”蔺殊強行壓下心裏頭的怒火,溫和沖着沈泉說道,但是沈泉本來就不待見他,更何況也清楚,這位四殿下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在這個時候卻不能撕破臉皮,但是沈泉還是沒怎麽給面子。
他遠遠的眺望着蔺殊背後,等到蔺殊那番好像真心爲他好的話說要以後,這位少年郎才抿着嘴唇露出個極爲無辜的笑容,結果又差點把個自大的蔺殊氣撅過去:“四殿下說的對,但是我現在急着遊街,就不陪四殿下多說說話,您慢慢聊,想來這文曲街的天空啊,都很喜歡聽您說話的,不過我姐姐可能不太樂意,畢竟我姐夫在呢。”
沈泉說完就跑,倒是把個突然被他親近的蔺赦驚的目瞪口呆,而沈泉經過蔺赦身邊時,也狠狠剮了蔺赦一眼,才騎着馬離開。要不是因爲他姐姐實在是喜歡這位九皇子殿下,他才不會給這種皇室子弟什麽好臉色,誰讓這人以後是要跟自己搶姐姐的男人?
而等到沈泉離開後,蔺赦蔺殊兩兄弟的氣氛就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沈馥坐在帳子裏頭,蔺殊當然是看不太分明的,隻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蔺赦,開口道:“老九,辛苦了啊,邊關待着不舒服吧。下回什麽時候回來?你可要小心,邊關那邊戰事吃緊,要是你那天回不來,想來沈娘子也是能理解的。”
蔺赦當然聽得出來自己這位四哥的意思是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回來,但是他在戰場上身經百戰,對這種言語不以爲意:“倘若我出什麽事回不來,想必父皇一定會讓四哥接替我的位置,畢竟我能做的事情,四哥身爲兄長,肯定能做得到,總不至于比我這個做弟弟的還要無能,哦對,洞房花燭夜,娶來沈藏珠,這件事,四哥是做不到的。”
他滿眼含笑,看向蔺殊的視線裏頭滿是嘲諷:“畢竟我們日後不僅是兄弟,還是連襟,恭喜四哥,不日迎娶沈家展貝。”
沈泉怎麽在蔺殊傷口上撒鹽,蔺赦也一樣,甚至殺傷力更大,更爲過分,畢竟沈泉還隻是沈馥的弟弟,而蔺赦卻是沈馥正兒八經的未婚夫婿,二者之間的區别自然大得很,這場言語交鋒下來,蔺殊竟是半點沒讨到好,忍不住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沈馥卻出聲趕人:“倘若四殿下沒什麽事情的話,不如快點去陪伴展貝,她畢竟是我的妹妹,殿下您的未婚妻,總在我這裏糾纏九殿下,實在是沒意思。”
這種明擺着期待蔺殊跟沈郁成親的語氣更是深深刺痛蔺殊,他心裏的仇恨與偏執如同野火般生長,但是在文曲街,蔺赦在的時候,他沒有辦法鬧事,隻能冷笑一聲,湊前勾着蔺赦的脖頸,如同毒蛇般緩慢開口:“你知不知道啊,你一不在京城,你的小未婚妻,好幾次都差點成爲我的女人,蔺赦,你有什麽用呢?”
他也知道這句話會引起蔺赦多大的仇怨,而打起來的話,他實在不是蔺赦的對手,因而他說完後,就急匆匆的往外跑,蔺赦卻也沒追,隻是轉身鑽進帳子裏頭,頗爲溫柔的單膝跪下,眉眼之間都是心疼神色:“……我不在的時候,你在京城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待會兒去見父皇,我想跟他說,邊關換将的事,畢竟我跟你婚事将近,我就算留在京城,也沒有什麽的。”
蔺赦雖然看着平靜,但是握着沈馥手掌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感觸到自己的無能爲力,他察覺到自己遠比自己意料中對沈馥的在乎,還要超出許多的感情,從來以家國天下放在首位的九殿下,在此刻甚至萌生卸甲的念頭,沈馥聽見他的話,就知道剛才兩兄弟那瞬間的交接,蔺殊到底對蔺赦說了什麽,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責備蔺赦耽于兒女情長,隻是平靜溫柔的,俯身親吻在蔺赦的額頭:“宥民,我沒事的,他們的小把戲我早就看穿了,你可能不知道,展貝跟四殿下的婚事,說起來還是我算計出來的,你不要這樣擔心,西域那邊的情況,你比我清楚,軍隊離不開你,阿斯蘭野心勃勃,對中原虎視眈眈,他的的确确曾經幫過我們,但是他畢竟是西域的人,我希望你能夠……在西域,射蒼狼。”
說到最後,沈馥言語裏帶上軍隊中才能經常聽的見的铿锵意味,綿延而悠長,她知道她的心上人舉世無雙,可以幫她解決很多事情,無所不能,且戰無不勝,但是于她而言,有些事情,還是想要自己解決,她不會拖他的後腿,隻有并肩作戰,才是最美好的情愛,更何況……
沈馥想到沈家不久後必定會發生的事情,笑容有些苦澀,更何況她跟他,也未必能結成伉俪,何苦讓這個男人放棄他所看重,所在乎的天下?好男兒志在四方,她不願意讓自己成爲約束他的理由。
“好,我會想辦法讓四哥跟我一起去邊關,到時候他就算死在那裏,父皇也不能責備我,更何況阿斯蘭如果知道這件事情,應該會很樂意做我的幫兇。”沈馥并沒有成功安撫蔺赦,他仍舊對于失去沈馥這件事抱有極大的擔憂,但是與之而來的,是他對自己那個四哥,最爲濃重的殺意,而對于這件事,沈馥是不打算解決或者說平息的,畢竟她想要蔺殊死,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狀元遊街的喜樂聲傳來,沈馥跟蔺赦撩開帳子放眼去看,沈馥看見自己的弟弟意氣風發,少年有爲,而蔺赦看見天下清平,百歲無憂,兩個人在乎的東西不同,心卻緊緊相連,十指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