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并沒有因此放松,甚至更爲警惕的親自進宮詢問河清海晏,邱老爺子到底是個什麽來頭,而得到的結果,卻令她憂心忡忡的多,因爲不管是河清還是海晏,給出的答案都是:那邱老爺子是個厲害角色,先前是姜後的管事大公公,後來是我們師兄弟兩個拼着命不要,才把他弄出宮去,倘若他真的将那鄭梅譚送進宮裏,沈娘子,你還是少進宮爲妙。
這種答案令沈馥心裏頭蒙上烏雲,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春試還是如約而至,而沈泉的歸來,也變得越發接近,算起來,兩姐弟也有三年未曾好好見面,原本不過十二三歲的沈泉,如今應當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按京城裏頭郎君早婚的習俗,沈泉也該說門婚事。更何況如今身爲他親姐姐的沈馥,身份今非昔比,因而得知沈泉要回來後,來上門說親的媒婆,幾乎踏破門檻。
沈琛周芸倒是惦記着那些個高貴門第,甯肯讓沈泉入贅都想結下親事,隻不過如今沈馥越發積威深重,沈老夫人又因爲如今攜甯離心,越發的不管事,這兩個人自然不敢私下定下沈泉的婚事,而這樣磋磨着,沈泉也終于回到沈家。
“姐姐!”
他回來的這天,沈琛原本想要拉上周芸攜甯,乃至懷素一道迎接,但是沈馥對自己的弟弟是怎麽想的,實在是心知肚明,莫說攜甯周芸那些個莺莺燕燕,就是沈琛這個他們兩姐弟的親生父親,自己的弟弟都未必待見,她可不願意讓自己的弟弟受委屈,回來頭天就心情不痛快,因此極其不客氣的一口回絕掉沈琛的意見。隻自己帶着藏珠院的軟玉跟蘇姑姑在垂花門等人,至于松亭芳主兩個,迄今爲止還沒回來,自然又讓沈馥擔憂,自是不提,而沈泉剛下車,也令沈馥眼前一亮。
當年還任由自己欺負,臉蛋上的嬰兒肥遲遲褪不去的小少年,如今已經生的清秀俊美,如竹挺秀,更有些君子風度,眼前的郎君生的高挑,竟然已經比她高出不少,那一聲姐姐,更是令沈馥眉開眼笑:“回來就好,春試可準備好沒有?你如今長得這樣高,我給你做的衣裳怕都不能穿,罷了罷了,等再過些日子,我再給你做新的,那些舊的衣物,歙硯,你要不要?”
跟在沈泉身邊的歙硯如今也是個翩翩少年郎,隻是原先在藏珠院裏頭磕破頭來找沈馥求助的小孩,現在卻變得腼腆不少,整個人又過分秀美白淨,聽沈馥這樣親昵的語氣,忍不住就臉頰泛紅,還偷偷拿眼去看軟玉,卻又隻敢掃一眼,像做賊般又收回目光,這才恭恭敬敬向沈馥行禮:“歙硯見過娘子,娘子給郎君做的衣裳,歙硯萬萬不敢要的,倘若哪天……”
他說到這裏又說不下去,但是沈馥姐弟都是眼亮的人,哪裏看不出來他對軟玉的那點小心思,沈泉作爲沈馥的兄弟,自然不好開這種口,于是就把視線落在沈馥身上,眼巴巴的想要自己姐姐幫幫忙,但是沈馥卻有别的考慮,畢竟如今軟玉已經是二十來歲的姑娘,她自己都已經十七八歲,比軟玉還小幾歲,而歙硯卻還是青春少年郎,說白了,兩個人的年齡差的有些大,而且如今看軟玉這個樣子,對歙硯并沒有什麽想法,于是素來疼愛弟弟的沈馥,卻在這件事上岔開話頭:“既然如此,那些衣裳我就拿去善堂捐出去,總有孩子能穿,但是泉哥兒,你要記清楚,不管怎麽樣,春試必定要用心的。”
沈泉跟歙硯兩主仆看見沈馥這個樣子,就大概能知道沈馥的想法,沈泉倒是不覺得有什麽,畢竟他如今還沒有心愛的姑娘,可以說,書籍跟學問就是他心愛之人,而歙硯不一樣,春心萌動的少年郎遭到這種打擊,自然就像田裏的水稻被太陽曬的太狠,蔫了吧唧,而軟玉卻在這個時候注意到這個一直被自己當成弟弟看的小少年,看他像隻奶狗般可憐,本就溫柔的軟玉忍不住心下發軟:“倘若你沒有衣裳,我可以給你做身新的。”
這話說出來,對歙硯來說是淋漓春雨,而對沈馥沈泉兩姐弟來說則是有些不可思議,畢竟沈馥自認了解軟玉,而沈泉對自己姐姐也是保持着信任,軟玉突然這樣,實在是出乎他們兩個意料,隻不過這兩個姐弟都不會宣之于口,至于沈泉,則是一邊答應着沈馥詢問春試,一邊開口問着沈馥的婚約:“姐姐,原先你同燭照表哥感情那樣好,怎麽突然就解開婚事跟九殿下?我想九殿下不會欺負人,是不是府裏……?”
他朝着正院跟沈琛書房的方向努努嘴,意思很是明白,而沈馥聽見自己弟弟提起蔺赦時話語裏根本遮掩不住的崇敬,心裏也少不得泛起甜蜜,對着沈泉的笑容也越發溫柔,此刻微風吹落桃花落在沈泉剪頭,沈馥踮腳替他拂去,溫聲開口:“泉哥兒,以後你遇見心上人就會知道,究竟是什麽事情讓我願意同九殿下定下親事,至于燭照哥哥,我素來将他當作兄長,你切不可以因爲這件事情就覺得我同他生分,同宋家生分。”
沈泉似懂非懂,正要開口回話的時候,疊翠卻突然出現在兩姐弟面前,攔着兩姐弟的路,原本這個看不上藏珠院的大丫鬟在目睹沈馥這位大姑娘把自己的主子收拾幾次後,對藏珠院少不得有幾分羨慕的心思,如今看見沈泉這般俊秀,少女免不了懷春,秀麗臉蛋也覆上豔紅,有些羞赧:“大姑娘,郎君,阿郎跟娘子打算請你們去正院吃頓飯,畢竟如今小郎君還沒見過哥哥,也是一歲多的人,該認人了。”
她這話說出來,就令沈泉頗爲吃驚,沈馥轉頭看向他,無奈解釋道:“咱們母親給咱們那位父親又生了個兒子,老來得子,自然眼珠子般看中,但我覺得不是什麽大事,所以也就沒跟你說。怎麽?你這樣惦記沈家的繼承?”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在學宮裏頭聽位同窗的妹妹說,咱們這位父親原本就不良生育,正院那位更是早些年就傷着身子,在京城裏頭尋醫問藥,也算是諸多夫人們心照不宣的事兒,我隻是好奇,父親本就爲讨好娘親,心甘情願讓自己難以生育,怎麽這些年越發精勇?”沈泉卻拉着沈馥到另一邊,刻意壓低胖子說出讓沈馥震驚的、她之前并不知曉的事情,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弟弟在學宮裏頭竟然還能聽見這種後宅陰私,實在是……令人驚喜。
不過知道歸知道,反正她手裏早就有正院那位跟大管家私通的證據,如今曉得這件事,也讓她更有把握弄死周芸而已,等到泉弟春試結束,她就要這整個沈家爲宋行雲,自己的娘親賠罪!
沈馥想到前幾天清查嫁妝查出來的虧空,越發眼神冰冷,卻沒有給沈泉看見,而是輕輕扯了扯自己弟弟的衣袖,低聲囑咐道:“這件事你知道也就罷了,如今天子看中你姐姐我,得空我帶你入宮走動走動,春試後再去,想法子跟燭照哥哥待在一塊兒,你就去宋家住,免得那些個毒婦亂來。你怕是不知道,咱們父親原先收下個齊姨娘,已經被活生生打死,如今又收了攜甯姑姑跟一個叫懷素的丫頭,錦幛春風更甚,你可不要學他!”
兩姐弟又私下嘀嘀咕咕好一陣,才肯跟着疊翠往正院去,而剛剛進門,兩姐弟就看見沈琛周芸,以及沈郁同那個剛出生,叫做沈泉的小孩子其樂融融的樣子,他們兩個完全就像是外人,但是兩姐弟本來也不把他們當親人,因而臉色變都不變,恭敬又疏離的向自己所謂的父親母親行禮:“孩兒見過父親,見過母親。”
沈馥如何,沈琛其實不太在乎,但是對沈泉,他現在多多少少是有些真心看中的,畢竟這個兒子在學宮表現極爲優秀,令他頗有臉面,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自己這個兒子年紀輕輕就要參加科舉最後一關,眼見着就是要連中三元的雛鳳,到時候父子同朝,給他長臉是一回事,能夠讓他踏出成爲權臣的那一步,是最最重要的,如今兩個女兒都跟皇家有婚約,自己這個大兒子又這樣出衆,說他不高興,那才是假話。
“守拙啊,這個表字雖然是你先生給你取下來的,但是爲父也覺得頗爲不錯,過幾日就是春試,你要早些去萃英院住着,衣裳被褥什麽的,你母親都有給你準備,至于筆墨紙硯跟别的東西,父親也給你備下,你要好生備考,不要辜負沈家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