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既然開口,鄭梅譚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就這樣帶着沈馥往前廳裏頭走,那裏面早就有個白面無須的男人等着鄭梅譚,等到看見人時,那男人的眼睛幾乎笑的眯在一起,都是人精,當然看得出來沈馥的身份不一樣,而剛進門,沈馥也的确聞到一股子香氣,不由得低聲喚來蘇姑姑,兩主仆竊竊私語,沈馥開口道:“蘇姑姑,你在宮裏頭六局都待過,這件東西到底是個什麽,價值幾何?畢竟看着倒像是真東西。”
“絕對是假的,嫩春畏寒圖裏頭的那隻枕頭,正在宮裏,香氣富裕清幽,根本不是這種俗香能比的,更何況,娘子,你仔細去看那瓷器,顔色過新過浮,在市面上也就個幾十文錢的貨色,哪裏能賣出價錢?”蘇姑姑當然是懂行的人,沈馥這樣開口問她,她自然一五一十回答的清楚。而等到蘇姑姑的話全部都說完後,沈馥看向鄭梅譚的眼神就不太友善,因爲此刻的鄭梅譚,連查看都懶得查看,就要開口議價,明擺着是把銀子往别人口袋裏頭送。
“這隻枕頭多少?我要了,咱們都是老交情,你可别唬我啊。”
鄭梅譚這話當然說的輕巧,畢竟不是他的銀子,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那男人好像也看習慣鄭梅譚這副冤大頭的德行,登時就樂呵起來,隻是那雙眼睛不怎麽老實,滴溜溜的往沈馥身上鑽:“我說鄭掌櫃,這小娘子是哪來的貴人,看着怎麽這麽水靈,你要是有辦法讓我嘗嘗鮮,一年我都給你白送東西,怎樣?”
他這可真是色膽包天,這話剛給鄭梅譚聽見就吓得這位鄭掌櫃連連擺手,更是小心謹慎壓低嗓音,偷偷拿餘光去觑沈馥一行人,小聲道:“你真是不要命!這位姑娘也敢動色心?我不信你看不出來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這位可是當今九殿下的未婚妻,難不成你還想跟九殿下搶人不成?!”
這話說的極爲嚴肅,明擺着就是給吓破膽,那男人聽鄭梅譚這樣說,也是吓得不輕,眉頭一皺,面如土色,但等到将視線落在沈馥身上,這色膽包天的家夥,忍不住又活泛心思:“九殿下又怕什麽,咱們如今在京城裏頭,九殿下在邊關,哪裏就能知道是咱們幹的?到時候就同官府的人說,這位小貴人同咱們外出去看貨,路上遇着強人不就好了?再說了,你這鋪子這樣偏僻,能有誰知道?”
要說這鄭梅譚其實也是個色中餓鬼,原先就時常眠花宿柳,見着好看的小娘子也沒少輕薄,如今本是不敢對沈馥有什麽念頭的,但是偏偏那男人說的極爲揍人,原本打定主意不對這位小貴人有什麽想法的鄭梅譚,那點本來就薄弱的自制力,更是動搖起來,然而他的視線又落在門外,那個戴着鬥笠的男人身上:“可是,這小娘子也不是沒帶侍衛的人,倘若那個漢子,身上有點本事,咱們可怎麽辦才好?”
“你瞎想什麽呢,你見過誰家的侍衛穿的這樣灰撲撲的,一看就是馬車夫,你也知道,那些個馬車夫哪有什麽能耐,都是慫包軟蛋,咱們兩個大男人,還怕他不成?萬萬沒有這個道理的,鄭老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你說咱們平日裏去婵娟舫玩的那些姑娘,哪裏比得上眼前這個水靈?”這男人的的确确的膽大包天,明明都看見北疆王的存在,卻将他認作車夫,而鄭梅譚也是色欲熏心,不然哪敢對沈馥動這種念頭?然而這檔口,這兩個男人也是真下定決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要說沈馥也是實在沒想到,不過是周芸換上來的個鋪子掌櫃,就敢對她動這種不怎麽好的念頭,更何況她身邊還帶着北疆王,自然也沒想過會出什麽意外,因而在那兩個人已經下定決心的時候,沈馥還在跟蘇姑姑打量這滿堂的古董,分辨真假:“蘇姑姑,以您的目光去看,這裏頭有多少真貨?”
“這可不好說,畢竟古董鋪子裏賣假貨實在是正常,就算真有好東西,那也該在鋪子裏頭,鄭掌櫃,你要做什麽!”蘇姑姑本來還溫和回答着沈馥的話,轉眼卻看見那鄭梅譚跟那個前來送貨的漢子一人抓着根用來撐門的木棍,來者不善的沖沈馥而來,當場就臉色大變,下意識把自己家娘子拉開。那鄭梅譚本想趁着沈馥三人不注意,直接把人打暈,卻也沒料到蘇姑姑這般眼尖,情急之下,在那棍子就用上更多力氣,乃至于帶着破風聲呼呼而來!
“嘭!”
撐門用的棍子素來粗大,鄭梅譚又是下了狠勁,雖然他看着瘦,但力氣實在是不小,那棍子就狠狠地砸在櫃子上頭,震的一堆瓷器噼裏啪啦的就往下掉,另一個男人眼見着鄭梅譚失手,也發狠沖沈馥打來,沈馥此刻雖然心慌意亂,卻也曉得這裏并非久留之地,領着軟玉蘇姑姑就往門外跑,急聲求救:“陸叔救我!”
北疆王本姓陸,年紀又比沈琛小,此刻沈馥實在是顧不上太多,本來都是叫他王爺,這檔口顧不上,又不好暴露北疆王身份,情急之下就少不得呼出這聲,暴露她将北疆王看做長輩的心思,鋪子裏這樣大的動靜,北疆王也不是沒聽見,本來也就要來救沈馥,此刻聽沈馥如此呼喚,更是喜不自勝,對鄭梅譚兩個鼠輩,越發痛恨。
而那鄭梅譚兩人,将北疆王錯認成個車夫,自然也就不覺得他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仍舊來勢洶洶的揮舞棍子,向北疆王頭頂砸去,說到底這兩人本來就是市井出身,身手粗疏,在北疆王看來,簡直到處都是破綻,輕而易舉就避開這次攻擊,他先護着沈馥三人出了門,才轉身,爲避免這兩人跑走,他甚至不忘記關上身後大門,這種舉動落在那兩人眼裏,登時就把他們兩個唬了一跳。
“這是個硬茬,不好惹!”
這兩個人雖然色膽包天,但是也還是知道輕重的,眼見着是追不上他倆心心念念的小貴人,此刻又被人攔住去路,這兩個人也不多磨蹭,丢下棍子就要往後院跑,好像生怕被北疆王抓住般,而北疆王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兩個膽敢對沈馥起賊心的人,幾個箭步上前,啪啪兩腳就踹在這兩人膝蓋,徑直把人踹倒,那男人還好,隻是摔倒在地上,倒也沒出什麽大事,就是疼得厲害,但鄭梅譚可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北疆王那一腳踹的力道不小,這位鄭掌櫃哎呦一聲就向前撲倒,那兩顆門牙,正正好砸在門檻上頭,鮮血四濺,門牙也飛出去。
“呸,什麽東西也來管鋪子,周氏真是惡心,這種破落戶也敢丢來管鋪子,不曉得多敗壞名聲。”男人的慘叫聲從鋪子裏頭傳來,這才讓驚魂未定的三個人悄悄松口氣,蘇姑姑尚且沒說什麽,軟玉年輕氣盛,就算脾氣再好,在這種關系到女兒家清白的事情面前,也是在是沒辦法安心下來,登時就開始想到周芸的過錯來。
沈馥也給吓唬的有些臉色蒼白,畢竟女兒家的清白實在是重要,她的視線也落在緊閉的門扉上,長長的吐出濁氣,又想到那隻是假貨的羅襪妃瓷枕,不由得有些惱怒:“說起來,原本這裏應該是宋家的鋪子,這位鄭掌櫃這樣胡作非爲,怕是沒少讓宋家名聲染上污點,不過他折騰出這樣的禍患,周芸也不好保他,這處鋪子的賬本咱們不用清查,待會兒直接把人綁着帶回沈家處置,免得還多花心思。”
她心裏清楚,周芸不可能不知道這位鄭梅譚的德行,偏偏又把人放在這裏,本來就是沒存好心,不過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這個鄭梅譚,她倒要好好利用利用,讓剛剛出正院的周芸,再滾回屋子裏,免得成天給她找麻煩。
屋子裏的單方面毆打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不過盞茶時間,北疆王就冷着臉把那兩個廢物拎雞崽般提溜出來,他也沒多說什麽,隻是稍稍拎着這倆家夥向沈馥示意,沈馥看着被打成豬頭,臉上滿是鮮血的兩個男人,半點心軟的想法都沒有:“丢進馬車裏頭,咱們回去,問問正院那位,究竟是個什麽意思,用這種人來看管鋪子,到底是貪什麽東西。”
她這樣發話,北疆王自然不會有異議,隻不過對于這種敗類,他也沒什麽溫柔可言,連人都不給進車廂,直接綁在車轅上了事,而沈馥三個人則是另外雇來馬車夫,讓人把這兩個家夥送回沈家,又雇傭别的馬車,往城外的莊子走去,畢竟除卻鋪子,每年莊子的進賬也是大頭,否則沈家憑什麽吃穿遠勝普通侍郎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