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攜甯完全不知道的是沈馥已經把她最要命的把柄交給懷素,也就意味着懷素随時都可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隻不過,這個把柄,懷素并沒有打算現在就用上,實際上,雖然她隻是底層的丫鬟,倘若不是沈馥暗中留心,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出人頭地,但是對于沈家這些主子們勾心鬥角,聰慧過人的懷素,還是有所了解的,甚至因爲耳濡目染,懷素知道不少手段,譬如捧殺。
她就是想要等到攜甯高高在上的時候,讓攜甯狠狠地摔下來,這樣才能讓她痛快,而這件事,除卻西廂的人,跟沈馥知道頭面被搶以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情,而周芸,更是因爲某些原因,忙得焦頭爛額,根本就沒有心思來管,因爲在沈馥送出頭面的第二天,沈馥就直接上門找到周芸,開門見山:“母親,如今我跟九殿下的婚事也不遠,我娘親的陪嫁也是時候清點清點,畢竟以後都是要給我做嫁妝的,想來母親您不會不讓我清點吧?”
周芸當然不願意讓沈馥清點,但是今非昔比,如今掌管中饋的人并不是她,更何況眼前這個小妮子又用皇家婚事來折騰,不管怎麽講,剛剛被皇室懲戒的周芸,對這種事情還是有些忌憚,畢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實在是清楚,倘若沈馥去找皇家撐腰,不管怎麽講,她都是沒法支撐的,于是也就隻能點頭應承下這件事,至于背後怎麽跟沈琛商量,又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事情了。
不過令周芸稍稍放松的事情又有兩樁,一是沈郁身份提高,雖然她如今不能夠掌管中饋,但是不管怎麽說,她的女兒也已經爲她帶來榮耀,而正因爲如此,她後來生下的那個男孩也成功得到沈家的專心培養,她隻要想辦法讓那個礙眼的沈泉出點事,她自己生下來的沈溪就能繼承沈家,二是沈馥并沒有先清點府中财物,而是選擇去外頭查看鋪子與莊子,在外頭的東西當然要容易動手腳的多,因而前腳剛得到消息,後腳周芸就已經派人去準備,就等着讓沈馥空手而歸。
“姑娘,河清他從宮裏頭送來信兒,說松亭芳主兩個小丫頭現在沒什麽大事,過的還算不錯,要您放心,不過咱們今天這陣勢,是要去外頭?依奴婢的看法,還是先收拾府中的财物簡單些,畢竟那些個東西都是死物,周氏想要做假賬也不簡單的,而外頭東西更多,清查起來總是更花時間。”當沈馥領着蘇姑姑跟軟玉要出門去清查鋪子莊子的當天,蘇姑姑終于帶來芳主松亭的消息,在宮裏頭做事多年的蘇姑姑,對于沈馥的做法,也是有些不大理解,因而她一邊伺候着沈馥梳洗更衣,一邊少不了要開口勸說,畢竟在她眼裏,這個姑娘跟自己的孩子并沒有什麽區别。
她這輩子是不可能生孩子的,那些沒有地方安放的母愛自然就落在自己姑娘身上,而她的心思,沈馥也并不是不知道,也正因爲開口勸說她的人是蘇姑姑,所以沈馥才願意解釋清楚這件事:“府中财物并不是隻有周芸貪墨,你看着偌大的沈家,處處精巧,每個地方都要花銀子的,但是我父親一個侍郎,統共就那些俸祿,就算他有膽子,有本事貪污,可畢竟是在舅舅眼皮子底下,他能拿到多少錢?沈家如今有這樣的氣象,其中少不得有我娘親的嫁妝補貼,咱們總不能一口氣直接得罪整個沈家。”
沈馥她這話不說還好,一出口,蘇姑姑就給氣的柳眉倒豎,在她這種婦人的眼裏,男子貪墨自己妻子的嫁妝本來就是頗爲令人不齒的事情,更何況自己在乎的宋家娘子已經去世,而身爲宋家娘子夫君的那個男人,居然做出這種事情,這讓她怎麽能夠不生氣呢:“怪不得娘子你要先從外頭開始,畢竟男人家是不管鋪子上生意的,先用周氏開刀,柿子挑軟的捏,等到時候成熟,再算算沈家的賬本,是也不是?”
蘇姑姑畢竟是聰明人,沈馥點破,她就能知道沈馥的心思,主仆兩人心照不宣,而正在這個時候,軟玉也已經打理好要出發的所有事宜,正正好推門進來,又帶來喜訊,她滿臉喜色的看着沈馥,開口祝賀道:“娘子,好事情,郎君他不消幾日就能回來,約莫也就是後天的事,至于九殿下,那就更是好事,西域突發疫病,那些個牛羊啊,戰馬什麽的都病死一大片,西域不得不求和呢,所以講九殿下馬上就能回來,這是不是喜事?”
軟玉知道自己家姑娘跟那位九殿下實在是心心相印的很,因而也是滿臉喜色,沈馥雖然高興,卻顧及着蘇姑姑在,實在是不敢過分表露,隻能忍得辛苦,但是如今已經成親的蘇姑姑,對于這兩個小男女之間的事情,也就變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多,甚至主動鼓勵沈馥:“倘若姑娘的确高興,就笑吧,奴婢也不是什麽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姑娘放心,這件事奴婢如今,以後,都不會多說什麽的。”
這話剛剛出口,就羞得沈馥滿臉绯紅,但是她終究是大家閨秀,雖然興奮且高興,卻也仍舊矜持,等到主仆三個心滿意足的高興完畢,這三個人才從沈家垂花門出去,原本按照如今沈馥的本事,想要從正門走也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她不願意如此,實在是懶得顯擺而已,畢竟正門那個門檻,要提着裙子起來,麻煩的不行,更何況如今藏珠院跟那兩個看着正門的管家,關系實在是不好,如何能讓沈馥願意走正門呢?
“娘子,這就是咱們夫人原先嫁妝裏頭的那個古董店,說起來,如今的管事跟當初夫人在的時候,用的人并不是一個,卻也不是周家來的人,畢竟隔的太遠,正院那位主子想要做什麽事也沒有辦法,不過從賬本上來看,古董這種生意,一年才賺個一兩百兩的銀子,實在是有些不成氣候,因而奴婢擅作主張,先讓人把車趕過來停着。”
等到馬車停下的時候,軟玉才扶着沈馥下車,沈馥擡頭看去時,但見頭頂匾額沾灰,原本應該金光閃閃的“茗古軒”三個字,已經變得黯然失色,甚至原本在上面的金粉,都褪去不少,明擺着就是沒有好好用心打理的結果,想到自己娘親的産業被周芸這樣折騰,沈馥就有些怒從心起,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茗古軒裏頭就走出來個八字胡,面色青白難看的幹瘦老頭,明明是個刻薄貪财的長瘦臉蛋,偏偏又要努力做出老實忠厚的樣子:“小的鄭梅譚,見過大娘子……”
鄭梅譚三個字出來,饒是沈馥現在這樣心情不好,也差點笑出聲,鄭梅譚,真沒貪,依她看來,眼前這位惺惺作态的令她都有些反胃的大掌櫃,想來是貪的不能再貪,這個名字,怎麽看怎麽諷刺,而鄭梅譚因爲看見沈馥臉色稍稍緩和,就誤以爲眼前這位黃花大閨女的大娘子,是個好糊弄的主子,心下少不了有些輕視。
但其實在沈馥出門前幾日,周芸就擔心這些個常年安穩的米蟲輕視沈馥,被沈馥抓到小辮子,而刻意派人來提醒過他們,但是也怨不得鄭梅譚如此,實在是沈馥畢竟年紀輕,剛見面又臉色緩和,換成誰都要覺得這個小女子城府不深,而鄭梅譚的情緒又實在藏的不好,沈馥都不用多想,就能看見他臉上根本沒藏好的輕視,不由得微微一笑,幹脆示弱道:“鄭掌櫃多禮了,我畢竟是不懂這些事的姑娘家,今天來看看生意,實在也就是走個過場,還是要請您多多關照才是。”
身居高位者示弱,往往能夠讓某些廢物心生滿足,鄭梅譚就是這種人,本來就已經足夠輕視沈馥,沈馥如今又這樣示弱,不管怎麽講,他的心理都得到極大的滿足,因而臉上的笑也帶出幾分炫耀的意味:“既然大姑娘不怎麽懂得這些事,那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會胡亂蒙騙姑娘,還請姑娘放心,咱們這就去看看東西,怎樣?正巧,外頭剛有人送來批據說是前朝宮中,那位羅襪妃用過的東西,您去開開眼?”
前朝羅襪妃,沈馥是知道的,本就是個天生異香的女子,又生的身姿窈窕,那雙蓮足更是應下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幾個字,前朝末帝更是爲她荒廢朝政,也正因如此,前朝破滅後,羅襪妃被呵斥爲紅顔禍水,用過的東西大都毀壞,再加上開國至今也有五百年風雨,羅襪妃留下的物什就更少,當年備受寵愛的女子,用的東西自然是精美絕倫,如今又成稀世古董,自然越發的價值連城,可遇不可求,因而聽鄭梅譚這樣說,沈馥免不得有些心猿意馬。
“那就有勞鄭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