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鹿萬萬沒想到,沈郁竟然會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計謀來拖她下水,因而對馬上就要被沈郁帶到她身邊的某件還看不清是什麽的禍事,越發警惕,但是事已至此,不管怎麽樣,她都是要去換衣裳的,好在冬天衣裳厚重,她隻要換去外頭這身就行,而蘇姑姑雖然沒有看見到底發生什麽事,但是也大概心裏有數,登時看向沈郁的眼神就不太友善。然而不管怎麽說,蘇姑姑也知道,眼前這個讓自己不待見的小妮子是自己要伺候的娘子的妹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既然這樣,娘子,你跟我來,我這府裏也有些您的衣裳,平日裏都備着的。”蘇姑姑微微一笑,接過軟玉手裏頭的大氅就幫沈馥披上。原本沈馥是想着,這種大喜的日子,沒有必要麻煩蘇姑姑,但蘇姑姑堅持如此,沈馥也隻能答應。
雖然蘇姑姑幫着沈馥,但是對于沈郁,她卻是連多看一眼都懶,那身成親才能穿的鳳冠霞帔,就這樣在沈郁的視線裏晃蕩着、飄動着。沈郁心裏難堪,卻也清楚蘇姑姑不是好相與的人,也就隻能暗自記下這筆賬,但是蘇姑姑好似無意般的開口,差點沒把個沈郁氣炸:“這身鳳冠霞帔,咱們成親,隻要是良家女子,是正妻,都能穿,倘若出身不好,想要穿這身衣裳,實在是做夢,娘子,日後你跟九殿下成親,用的禮服,都會是宮裏頭挑出來的好繡娘,一針一線織就,你大可不必擔心。”
這些言辭真的說的很緩慢,和着冬日的風,婚宴的光,一起緩慢而悠然,理所當然、又不可反抗,但是也像隆冬臘月的冷水,鑽心刺骨,沈郁隻覺得渾身發冷,很多事情都這樣湧現,從小到大把自己嬌寵在手中的父親,那一聲聲的斥責,還有方才婚宴上,那些夫人們的言語,在這個時候都随着蘇姑姑這些看似無心,實則殺人誅心的話語變成最鋒利的刀刃,鑽心剜骨,疼得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但在這種時候,她不得不擠出笑容:“蘇姑姑說的是,姐姐日後出嫁,必定是不同的。”
蘇姑姑甚至沒有搭理她,隻是将這兩位娘子帶到屋子裏頭,畢竟她今天成親,穿的衣裳實在是多,不方便幫着自家娘子更衣,但爲保險起見,她仍舊守在門外,而軟玉的衣裳,也因爲方才沈郁那點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心思,徹底弄髒。她不得不暫時離開沈馥,而在屋子裏頭,沈家兩姐妹幾乎算得上劍拔弩張。
“倘若你隻是想要利用這種事情來讓我分神,那今天我帶你過來,可真是浪費心思,怎麽,已經談好條件,想到辦法把你娘親救出來?”沈馥絲毫不遮掩自己對沈郁心思的洞察,她不過是弄髒裙擺,隻消解開系帶再換就是,沈郁卻是弄髒衣襟,并沒有什麽能比她換衣裳還要快的地方,然而好像有些出乎她意料,沈郁竟然當着她面,吞下藥丸,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諷刺。
“姐姐,你未免太自大,要算計你,我怎麽可能就用這麽點手段,酒裏有東西,你裙擺上也動過手腳,千不該萬不該,你怎麽就讓我這樣實施計劃呢?我倒要看看,你跟四殿下生米煮成熟飯後,該怎麽嫁給九殿下,疊翠!”沈郁咽下丸藥,毫不客氣的開口呼喚疊翠,她的臉上滿是臨近成功的快意笑容,在她的視線裏,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沈家藏珠,就這樣無助的軟到在自己跟前,而守在門外的蘇姑姑,卻因爲軟玉的一聲尖叫,不得不去看望軟玉,然而就在她離開的短短盞茶時間,就有人進門又出來。
“我們、我們家大娘子不曉得在哪裏,我家娘子一直找不着長姐,頗爲擔心,這時候打發我來問問各位夫人,可曾看見我家大娘子?”疊翠跑出去的時候正是沈郁讓她出去的時候,這妮子跑得臉頰滾燙,看着倒像是真真爲沈馥擔心,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瞅着的确可憐,但是今天能來參加婚宴的官家夫人,哪個不是在後宅裏頭打熬成精的主?此刻瞅着這個沈家小娘子的丫鬟這樣作态,少不得都心裏冷笑,心知肚明,今個兒是要看看,沈家姊妹,到底誰更勝一籌的争鬥。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疊翠的動機,但是可沒人願意做聖母,于是這些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官家娘子們,紛紛動容,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要往疊翠帶路的地兒趕,還撺掇着河清派人去搜查,河清對沈馥的本事是清楚的,也就笑而不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伺候着蔺殊的小厮流光,此刻也慌張的不行,哎呦一聲就摔個狗吃屎,直接趴在這群貴人跟前,臉蛋都摔出血痕,看着比疊翠還要可憐不少:“河清公公,我家殿下突然出事,您可快救救我,這要是被陛下知道,小的、小的實在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流光跟疊翠近乎同時如此,其中到底有什麽彎彎繞繞,就令在場的衆人深思起來,畢竟誰都曉得,那沈家的藏珠娘子,日後是闆上釘釘的九皇妃,而四殿下跟九殿下爲個龍椅常年龍争虎鬥,其實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不管怎麽講,皇家的事情還是不參與比較好,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明哲保身的想法,還是有部分内宅夫人,想要憑借這個機會,來幫助自己的夫君平步青雲,因而原本在原地的女人,竟也有六成,跟着疊翠流光往後院裏頭走,但是這群人還沒來得及走進後院,悠哉遊哉,又換了身幹淨衣裳的沈馥,就把她們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但見沈馥姿态悠閑,半點也沒有所謂的驚慌神色,反而有點閑庭信步的意思,疊翠跟流光的腳步都是驟然停止,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美人,疊翠更是有些誇張的張大嘴巴,顯得不敢相信至極:“大、大姑娘……您怎麽在這裏,我家娘子還想着去找您呢……”
她這話說的自己都不相信,但在這種情況下,假話也必須當成真話來說,好在沈馥也懶得跟她計較,隻是笑吟吟的看着一群過來湊熱鬧,準确的說,是過來看沈馥笑話,以及打算趁機幫助蔺殊做點什麽事情的官家夫人,眉頭微挑:“巧了,我也在找展貝,諸位夫人正好在此,不知道有沒有那份功夫陪我去找找她?畢竟是我帶她出來的,總不好不負責任,諸位夫人意下如何。”
原本要被陷害的沈家藏珠娘子如今出現在這裏,但是本身要陷害人的展貝小娘子卻不見蹤影,其中關竅如何,在場的衆人都不是傻子,當然在沈家兩個娘子的鬥法裏頭,還是這位未來的九皇妃更勝一籌,這些個想要拉踩來換取自家榮華富貴的夫人,登時就萌生退意,幾乎異口同聲:“娘子自己去尋就好,今日畢竟是蘇姑姑同河清公公的大喜之日,我們怎麽好胡亂插手沈家事?”
“那爲何方才,疊翠流光去請諸位夫人的時候,諸位夫人來的這樣快?實在是令人費解得很,還是說,夫人們,你們不願意給我這個小輩面子?早知道我跟展貝,如今也是沈家唯一的一對姊妹,感情必定不用說的,如今她不知道身在何處,我實在是心急如焚,諸位夫人……?”沈馥笑的輕松,卻像是狐狸露出爪牙,她言之鑿鑿訴說着自己跟沈郁姊妹情深,卻聽得在場衆人眼角抽搐:這沈娘子當真是滿口胡吣,說她們兩姊妹姐妹情深,還不如相信四殿下跟九殿下兄弟情深!
但是現在明擺着就是不能不去的陣勢,如今沈家這位大娘子氣勢洶洶,擺明要讓她們插手這件事,而一旦真正看見那位争鬥失敗的沈家小娘子,會是個什麽下場,這些婦人心裏都知道。答應,是跟四皇子爲敵,不答應,那就得冒着被九殿下跟天子嫌棄的危險,思來想去,這些夫人們,還是選擇站在沈馥這邊。
“疊翠、流光,那你們兩個呢?不是說擔心自己的主子擔心的不行?怎麽還不快快跟上?”沈馥可沒有輕易放過疊翠流光的念頭,爲虎作伥的人她當然不會手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等到這兩個人看見各自主子的醜事,能不能活下來,實在是跟她沈馥沒有關系。于是這群人就在沈馥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走進正院,而蘇姑姑此刻也身穿鳳冠霞帔,臉色頗爲難看的走過來,剛跟疊翠見面,啪的一巴掌就摔在她臉上。
清脆的皮肉碰撞聲響起,聽得那群夫人們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剛剛還跑過來幫着自己家娘子折騰沈家藏珠的小丫鬟,這檔口就被今天婚宴的主人掌掴,疊翠自然覺得委屈,捂着挨打的半邊臉,可憐兮兮的看着蘇姑姑,蘇姑姑卻毫不心軟:“胡作非爲的小娼婦,無法無天到我這兒來!你平日裏在沈家就恃寵而驕,這事兒我是知道的,可你怎麽敢謀害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