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兩母女之間就爆發出極爲激烈的争吵,乃至于瓷器破碎的動靜在院子裏頭響個不停,其中還夾雜着沈郁憤怒的質問聲:“他算個什麽東西,倘若不是娘親你這樣保護,我們兩個怎麽會是現在這種下場?父親怎麽說你,怎麽說我的,難道你沒聽見嗎?還有祖母身邊那個叫懷素的,你看看她,她是個什麽地位,如今都要做咱們沈家姨娘!已經有個攜甯成天欺負我,你還想再多個人是嗎?還是說,我連那個廢物周家人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你胡說八道什麽,那是你外祖母家的人,怎麽說也是你的表哥,你怎麽可以這樣講人家,還有,咱們無權無勢的,好歹還有個周家,倘若你連周家都不要,還指望着什麽?那藏珠院的丫頭是有個好婚事,你可沒有,不抓緊所有助力,你讓我怎麽辦!”
周芸也有些歇斯底裏的意思,實在是她這些日子在正院裏頭被軟禁,根本不可能出去,好不容易知道自己女兒出事情。眼巴巴的想要去救人,卻換來這麽個下場,換成誰都不好受,然而在沈郁的眼裏,如果不是周芸去幫助那個周家二世祖剛剛好被自己的父親。這個沈家的男主人看見,她根本不會出這種破事,更重要的是,在她看來,在沈家,身爲沈家的姑娘,隻要牢牢抱緊自己父親的大腿就可以,至于自己母親口中的周家,在她眼裏,就是一堆爛泥。
這就是兩個人争執的源頭,周芸全心全意想要沈郁低頭認錯,好好對待周家,但是沈郁卻一點認錯的想法都沒有,更别說低頭退步,然而更爲讓周芸傷心的事情實際上還在後面,兩母女吵架吵的實在是厲害,沈郁年輕氣盛,更是肝火升騰,竟然不管周芸的感受,煩躁至極的怒吼出聲:“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卑微出身的娘親!天天就知道幫助外人,你知道今天父親怎麽說我嗎?都是你的錯!沒能給我一個高出身!”
出身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是周芸心裏頭最深的痛,她萬萬沒想到,那麽多人用來攻擊她的話語,在今天,卻能夠從她自己如珠如寶對待,看的比眼珠子還重的女兒嘴裏聽見,她這些日子本來就心情不好,提供給正院的飯食實際上也比原來要差很多,再加上她生完孩子也沒多久,被沈郁這樣折騰,竟然有些吃不消,眼皮子一合起來,眼珠上翻,就這樣直挺挺的昏過去!
一時間,沈郁呼叫大夫的動靜傳遍正院。
“那兩母女吵架,周芸居然昏厥了?這倒是稀罕事,沈郁爲周芸不惜來找我做交易,周芸這麽多年一直變着花樣折騰我,說到底還是爲了她這個女兒,怎麽,這麽母女情深的兩個人,居然吵成這個樣子?軟玉,你有什麽消息沒有?”
自從周芸被禁足之後,沈家上上下下幾乎都落在沈馥手裏,正院裏頭的本來就不是什麽隐私,當然很快就給沈馥知道消息,不說别的,周芸給氣暈過去這件事,沈馥想知道,還是簡簡單單的,但是如果想要曉得周芸沈郁兩母女爲個什麽破事吵起來。那實在就是有難度,沈馥也不會爲難這些個下人,于是就半開玩笑的去問軟玉,但是軟玉倒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懷素的動靜就從外頭傳來,這檔口已經入夜,她提燈而來,倒真有幾分新姨娘的架勢。
“大姑娘,想來是大夫人給二姑娘戳着出身,這才氣暈過去,不然以那位的好肚量,對着二姑娘,哪裏有什麽生氣的道理?”
沈馥看見是她過來,手裏頭拿着把玩的團扇也被她啪嗒一下扣在桌面,臉上那點笑容很快消失,她又不是蠢貨,今日懷素那點掩藏的半分不好的野心,不僅僅是周芸看得出來,她沈馥也看的一清二楚,這種白眼狼固然好用,有本事,有野心,但是一不小心,是容易被反噬的,不管怎麽講,她得先給個下馬威:“原來是懷素姐姐,今日不應當忙着伺候父親?怎麽過來找我?畢竟伺候好父親,姨娘才能讓我有個叫母親的野望不是?可快快離去,莫要折煞藏珠。軟玉,送客。”
這句話一說出口,懷素原本還算春風得意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念頭,就被大夫人跟眼前這個大姑娘先後看破,尤其是眼前這位大姑娘,年紀這樣輕,就有這種眼力,一時間,原本對沈馥就頗爲畏懼的她,更是溫順的不行:“不是姑娘的扶持,懷素哪裏能走到今天,人不敢忘本,還請姑娘莫要如此說話。”
這就是在跟沈馥求和的意思,隻不過她雖然有心和解,沈馥卻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她,畢竟沈馥深知,如今的沈家,隻要再有人生下男丁,自己的泉哥兒就一定地位不保,更何況眼前這個女人野心那樣大,說實話,沈馥不覺得在有個自己的兒子以後,眼前這位看起來低眉順眼的人,會乖乖聽從藏珠院的話,想到這裏,沈馥眉眼之間浮現出并不多見的狠意:“既然如此,想來懷素姐姐,我說什麽。你都會照做的吧?”
懷素低着頭,并沒有看見沈馥臉上那點陰狠,因而她隻把沈馥這句話當成考驗她忠心的言辭,半分也沒有放在心上,仍舊是極爲興奮恭敬的回答道:“大姑娘說的是,不管您說什麽,我都一定會照做,還請您放心,懷素不會辜負您的栽培。”
沈馥見狀,不由得心裏頭冷笑,臉上卻仍舊半點都看不出來,至于對待懷素的言辭,更是溫柔至極,然而等到懷素離開後,沈馥原本挂滿笑容的臉驟然覆上寒霜:“軟玉,去想個辦法,不留尾巴的弄紅花麝香這些東西來,實在不行的話,就說我不小心扭到腳,要活血化瘀,明天你再找個借口讓這個姨娘來咱們這裏,我不能讓她生下男孩。”
這就是要讓懷素絕育的意思,莫說北疆王,就算是如今已經對後宅事格外冷漠心狠的軟玉,都對沈馥的做法有些驚詫,但是驚詫歸驚詫,說實在話,如果換成她軟玉來做,一定也會選擇跟自己姑娘一樣的做法,畢竟沒有誰喜歡自己有什麽後顧之憂,因而軟玉的猶豫根本沒來得及出現,她就已經應承下這件事。并且主動帶着東西去找人,而在軟玉離開後,沈馥又懇請北疆王幫忙:“您是有本事的人,不管怎麽講,弄掉一個小丫鬟應該不是難事,我想要給我那個妹妹身邊換個人,您能幫我嗎?”
北疆王雖然剛才就知道沈馥要對懷素下狠手,但是在這個時候,在沈馥懇求他去殺人的時候,北疆王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然後抽身沒入夜色裏頭,去找沈郁丫鬟的麻煩,而在處理完這些事情後,沈馥才整個人躺在春凳上,顯得頗爲疲憊,她現在無比想念自己的松亭芳主,倘若有她們兩個人在,今天這件事情,其實就能做的更多,但是如今手頭緊張,她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至于究竟會怎麽樣,也隻能看結局罷了。
這兩件事在沈家的夜色裏頭悄無聲息的進行着,沈郁仍舊在屋子裏頭生着周芸的悶氣,而軟玉也利用着如今沈馥掌管沈家帶來的好處,在努力爲沈馥做些事情,但是跟沈家一樣緊張的,其實還有皇宮,因爲誰都知道,羁旅他鄉的西域蒼狼,終于就要回到西域,所有人都沉默而擔憂,很多人都知道,他這一去,西域與中原,必定要戰火再起,但是沒有人能夠阻攔,一個最後的侄兒,去給自己叔叔奔喪的要求,更何況,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但是皇宮貴人們的緊張與惱怒,除卻家國大事之外,卻明明白白的還有别的,譬如這個時候,阿斯蘭殿下立在禦書房裏頭,理直氣壯說的東西:“倘若讓藏珠跟我和親,我十年不對中原下手,這筆賬難不成天可汗您算不清楚?聯姻本來就是好事情,更何況是我跟藏珠,如今中原皇室并沒什麽女子,就算天可汗想搞郡主變公主,也是不可能的,還請天可汗三思。”
雖然阿斯蘭嘴上講的恭恭敬敬,但實際上他連下跪都沒做,更何況誰都清楚,他這次回西域,無疑是猛虎歸山,潛龍入海,倘若要做什麽的話,簡直是不能夠再簡單,而更爲重要的是,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卻沒有人能夠用足夠的理由來留下阿斯蘭,立在殿中的蔺赦也非常清楚明白的知道,倘若換個女子,阿斯蘭這樣的條件,他一定會給出去!但藏珠萬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