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芸看見沈老夫人這樣,也實在是心下竊喜,她本來都以爲自己這次就算能逃出生天,也免不了被自己這個婆婆軟禁,但如今看來,很有可能會憑着自己肚子裏這塊肉毫發無損,想到這裏,她看向沈馥的視線裏就帶着點驕傲意味,乃至于有些挑釁,而這兩個人之間的眼神變化,沈老夫人是半點都沒看見,隻是沉吟過後吩咐道:“懷素,去把二姑娘請過來問話,有些事不該說的你不要多嘴,記清楚沒有?”
懷素一直站在旁邊,恭恭敬敬的低頭道:“奴婢清楚的,不會讓老夫人操心。”
她這檔口低眉順眼,格外的溫婉恭順,讓沈老夫人看着就順眼不少,再對比一下周芸,難免就有些異樣心思,那雙眼睛不住在沈琛跟遠去的懷素身上晃動,不用多說什麽,沈馥都猜的到她的心思,而沈老夫人的這個小動作,卻完全沒有被跪在地上的周芸看見,沈馥也不說,隻帶笑開口:“說起來懷素姐姐好年輕,好像比齊姨娘還年輕不少,我看着她在祖母跟前辦事,倒是十分穩重的,這樁事,大管家做得好,祖母可别忘記論功行賞。”
沈老夫人頗爲贊許的點點頭,屋子裏頭瞬間陷入沉默,沈琛對這種事不怎麽上心,他實在不願意在府中納妾,說白了,他也是個貪圖女色的人,隻不過在他看來,名聲更重要而已,但沈老夫人不一樣,對女子而言,年輕就意味着能生,懷素在她跟前辦事穩重,就算做妾,也是自己出來的人,斷然不可能跟自己的心尖肉攜甯作對,到時候……
她這樣想着,渾然沒有任何想要讓周芸留臉面的意思,而就在這種各懷鬼胎的情況下,懷素領着沈郁回到正院,沈郁其實還不清楚發生什麽事,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必定有難,兩母女說好今早見面,但卻遲遲沒有看見自己母親的身影,就已經心裏有數,等到進門,看見跪在地上的周芸時,沈郁登時就紅了眼睛,但當着沈琛的面,再加上剛剛被沈老夫人收拾過,她不敢造次,隻能老老實實跪在地上,向沈老夫人請安:“孫女見過祖母,請祖母安。”
這就說的頗爲格式化,但是沈老夫人也懶得理她,斜斜的歪在床上,從鼻子裏頭哼出點動靜,懶散道:“請什麽安,我可當不起,你母親爲你受辱,連我的身邊人都敢殺,我要是接你這個問候,豈不是改天就一個下場?你們兩母女當真是好大的本事,我問問你,那重巒怎麽得罪你?你居然敢這樣讓你母親做事?”
她也不用多說什麽,沈郁就心裏有數,說到底沈郁還是周芸的孩子,隻是這樣稍稍問話,沈郁撲通一下就跪在地上,眼圈紅的也快,哭哭啼啼開口道:“老祖宗見諒,這叫是實在是我任性妄爲,那天吃酥酪,我不過嘗了一口,重巒姑姑就把東西拿走,說是她這些日子饞那東西,我想着姑姑是您身邊老人,也就讓出去,但是姑姑、姑姑她…她吃剩下的酥酪,還丢給我,讓我吃完她吃剩的,我怎麽說也是沈家嫡親的姑娘,就有些受不住,才去找母親告狀哭訴,還請祖母明察。”
他這番話實在是說的聲淚俱下,但是沈馥看着卻隻覺得虛僞,雖然也沒說錯,重巒對她們這些個不是攜甯生下來的沈家姑娘的确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但也不至于膽子這麽大,沈郁明明白白在胡說,但是今天沈老夫人有心饒過周芸,就算沈郁說的再假,沈老夫人一樣給沈郁放行。
果不其然,沈郁還在那裏哭哭啼啼的,沈老夫人就已經裝模作樣的心疼道:“我原先隻曉得她有些老人家的傲氣,但心疼她伺候我這麽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睜隻眼閉隻眼的。從來也不管她,但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膽包天,連我們沈家正兒八經的嫡姑娘也不放在眼裏,怨不得你母親要痛下殺手,周氏,你快快起來,這種事你怎麽不早同我說,如今這樣,還讓你傷心,快快起來,有傷着沒有?”
聽着沈老夫人這樣惺惺作态,沈馥差點笑出聲,什麽正兒八經的嫡姑娘,沈郁算什麽正兒八經,周芸先前還隻是個妾室,沈老夫人這樣安慰人,不管有意無意,那可都是在打她沈馥的臉,還真是卸磨殺驢的好德行,幸虧如今她對沈家,半點情分也沒有,倘若是前世,這檔口怕不是要直接撕破臉皮。
這件事就算這樣輕描淡寫的揭過去,周芸事實上也不能算平安無事,本來都快可以到手的中饋,如今被沈老夫人明裏暗裏的又拖長歸還時間,這也實在是不能怪别人,所有參與這件事情的沈家主子都心知肚明,沈老夫人哪裏是不怪周芸,實在是不得不虛以委蛇罷了,但不管怎麽說,在沈馥心狠手辣斬殺齊氏後,她的手腕在懷素等丫鬟有意無意宣揚下,成功震懾住沈家部分下人,而懷素,也從一個剛剛去沈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小丫鬟,搖身變成沈老夫人的心腹。
兜兜轉轉的就到中秋,離周芸臨盆的日子也不遠,沈馥駕輕就熟的安排着中秋宴會的諸多事宜,周芸當然有心折騰沈馥,但是她如今不掌管中饋,又有沈馥的雷霆手段震懾在前,府中家仆大都陽奉陰違,因而沈馥想要做的事,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隻有一樁事情,讓沈馥頗爲心煩,那就是北疆王好像已經知道當年宋行雲的死亡真相。
說起來也好玩,沈馥有這個揣測,北疆王卻按兵不動,隻是有事沒事的往沈琛書房裏跑,而且還是晚上,大有暗殺沈琛的意思,偏偏又不遮掩行蹤,明明白白的就讓松亭芳主兩個小丫頭知道,明擺着就是要讓沈馥清楚他想做什麽,而沈馥也無可奈何,要說約束麽,北疆王是她長輩,跟自己娘親又是那樣的關系,她實在是太過清楚,不好管。
但倘若不管呢,這麽快弄死沈琛實在是沒有好處,不說别的,就說自己的弟弟泉哥兒,還沒成年,要繼承沈家的話實在是難以服衆,到時候族裏鬧分家,半點好處沒有,思來想去,沈馥還是打發着軟玉去請北疆王,不爲别的,就爲軟玉是自己娘親救下來的姑娘,憑着這點,北疆王就會心軟。
請北疆王的當天下午,北疆王就沉着張臉過來,明明白白的不高興,沈馥也不急,離中秋還有三天,她也實在是忙的不行,也就把北疆王從下午,涼到日暮,等到落日熔金的時候,沈馥才将手裏的邀請名單丢給下人處理,那份名單裏頭有蔺赦的名字,算是她的私心,而北疆王冷眼看着這些,好半天才開口,帶着點自己家閨女被拐走的不痛快:“不過是個家宴,你怎麽還要請那個臭小子。”
沈馥心知北疆王疼寵自己,當閨女看待,因而對他這種語氣也沒生氣,隻是支開軟玉,讓她給自己燒水洗手,等到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沈馥才支着下巴,露出點小女兒家的狡黠神态:“他日後必定是我夫君,我主持宴會稍稍以權謀私,有什麽不可以的?”
北疆王氣結,實在是有些氣急敗壞,他現在總算體會到養女兒是個什麽心思,這檔口,他對蔺赦連動手暴打,以大欺小的心思都有,而此刻遠在宮中的蔺赦,不由自主打個寒顫,卻不知爲何,而在沈家,北疆王好不容易收拾清楚自己的心思,卻又想到宋行雲,一張臉再次黑成鍋底:“沈琛同那周氏,你又是個什麽打算?”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沈馥,隻是對沈馥的行爲感到不理解,所以才會幾次三番的往沈琛書房跑,不然以他的性格跟本事,當場格殺沈琛,再拂衣離去,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這樣做的話必定會給沈馥留下麻煩,因爲他在乎沈馥,所以不願意這樣做,而沈馥聽他這般詢問,眼裏浮現出極爲濃重的戾氣跟仇恨,一字一頓:“我要整個沈家,爲我娘親陪葬!”
北疆王心頭一跳,頗爲詫異的看着眼前這個小女子,旋即有些釋然,沈家欠這兩母女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他去正院探查的時候,當然也有看出來周芸屋子裏某些東西的來曆,隻是以他的習慣,從來都是隻想着處理沈琛,但現在聽沈馥這樣想,他才突然意識到,不僅僅是沈琛對不起那個自己愛到骨子裏的女子,整個沈家都在欺辱她,倘若沈老夫人有心,萬萬不可能讓周芸得逞。
而倘若當初的府醫有心,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子也萬萬不會生産過後身子虧損,乃至在第二胎死的那樣快,就算仍舊會死,他也來得及趕回來見她一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天人永隔不必說,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