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有天大的怨氣,卻顧忌着周芸而不的不隐忍下來,周芸不是蠢貨,當然看得出,心下越發心疼,她倒也不是不知道西廂的攜甯有意在捧殺自己的女兒,但是在她看來,沈家等沈老夫人去世,她就是正兒八經的女主人,自己的女兒隻可能被捧起來,沒有被打落塵埃的可能,但如今看見沈郁這般模樣,她卻在後悔自己把掌管中饋這件事輕而易舉的交出去。
一時間,周芸對幕後黑手可算是恨毒,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安撫安撫沈郁,疊翠卻進門禀告道:“夫人,齊姨娘這會兒又跑去西廂,恐怕是有些事。”
“能有什麽事?如今府中上上下下都在說,點绛那丫頭死的時候遺落有簪子,可是咱們這位齊姨娘親自把簪子送給藏珠院那位的,說是姊妹情深,要這樣緬懷,她先前用這樁事讨好藏珠院,這時候再跑去讨好西廂,有什麽不可以的?”
“娘,您不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嗎?”
聽聞疊翠的禀報,周芸隻是扶着肚子冷笑,她當然知道齊姨娘做的那些個牆頭草的事情,因而也就隻是覺得齊姨娘轉投西廂,眼巴巴的去讨好攜甯而已,也是她孕中不宜多想,太久沒參與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實在是不夠敏感,而沈郁卻并非如此,她稍稍有些凝重,開口道:“娘親,這件事不對,那點绛是個什麽德行,沈馥又是個什麽心腸,你還不清楚?咱們府中上上下下,除卻祖母跟西廂那位,誰肯待見點绛?說她們姊妹情深,我是半點不信的。”
“你的意思是,齊姨娘交簪,别有隐情?”
“怕是點绛的死就同這簪子有關系,否則那麽個死人的物什,沈馥憑什麽拿着?女兒鬥膽一句,說不準點绛就是那西廂的人親自動手!”
沈郁與沈馥不愧是姊妹,哪怕沈郁沒有見到簪子,卻仍舊做出與沈馥當初看見簪子下定論時相同的揣測,而周芸也在這個時候發覺,原來自己一直看做小孩兒的姑娘,今日已經這般聰慧機敏,從她的角度看去,此刻冷靜沉穩的沈郁,同沈馥八分相似,她不由得心頭發寒,再想到自己女兒比藏珠院那位更爲殘忍的心性,周芸一時間竟對沈郁動起殺心。
“恐怕那重巒姑姑同崇明也是西廂下的手,倘若點绛真的死在西廂那位手裏,說不得就有崇明幫忙,至于重巒姑姑的死,想來是崇明協助,隻要重巒姑姑死去,她再出點什麽事,祖母必定會怪罪母親,這樣她就可掌中饋,她腹中那塊肉恐是意外,母親,咱們要多加小心!”
沈郁對周芸心思的變換毫無察覺,仍舊冷靜分析并告誡着周芸,然而直到她說完全部,周芸仍舊沒有回答她的時候,她才察覺有些不對,驟然回頭,卻看見周芸眼中濃重殺意,不由得心頭一跳,小聲開口:“娘親…?”
周芸這才如夢初醒,挂着溫和的微笑拍拍沈郁的手,以一種欣慰語氣開口道:“你長大了,娘親很欣慰,方才娘親細細想過,那點绛出事,還真是西廂受利最大,她一心要嫁給你父親,倘若當初點绛沒事,入宮後,她就是要跟着你祖母回江南的,雖說若是點绛富貴,日後也能幫她,但畢竟得賭,而點绛這麽出事,她當然有理由嫁進沈家。”
“那不如趁機斬草除根,如今她還在養身體,咱們趁機下手,讓她再出不得西廂,才是萬全之策。”
沈郁心狠手辣下定斷,聽得周芸更是覺得渾身發冷,細細想過卻又覺得自己女兒說的沒錯,隻能勉強擠出笑容,喚來疊翠:“去,去大廚房看看,西廂這些日子來吃的是什麽東西,手腳麻利點,不要讓别人看出蛛絲馬迹才好。”
疊翠應下,拎着食盒就往大廚房去,而周芸心裏對沈郁忌憚,也沒什麽心情很自己的女兒母慈子孝,隻是随便說上幾句話,就把人打發離開。
正院裏頭的這樁事沈馥并不曉得,她也完全不知道,沈郁要比她預料中聰明的多,但是在西廂,又有别的風波發生。
這些日子來,沈馥不停的讓軟玉幾個人私下散播流言,令攜甯曉得當初沈馥知道點绛死亡真相,同齊姨娘有關,她本也沒這樣急着讓齊姨娘過來說個清楚,卻夜夜夢見點绛帶血索命,她又是個在做小月子的婦人,心思本來就重,這樣折騰過,哪裏還能忍得住性子,齊姨娘才剛進西廂,迎面就被熱茶砸在裙邊打濕裙擺:“當初點绛去世,你收着她的簪子,怎麽不給我!”
齊姨娘擡頭去看的時候,正見攜甯滿臉怒容,西廂的血腥氣是減輕不少,這屋子裏的卻仍舊重的厲害,她低頭稍稍有些嘲諷的微笑,那雙錦鯉戲蓮的繡鞋跨過碎片,齊姨娘跪在攜甯跟前,盡顯溫馴開口:“婢妾當時性命危急,正院夫人時刻想着要婢妾的命,一時慌神,才做出那種舉動,意圖讨好大姑娘,還請息怒,如今正是保養身子的時候,您可要好好修養,日後再生個哥兒才好。”
攜甯目光裏的狠毒幾乎要溢出來,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卻又無可奈何,畢竟事情已經發生,把柄已經落在沈馥手裏,她這邊的崇明又被周氏想方設法的調開,再想去偷回簪子,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還有事必須要确認,那就是眼前這個奴婢出身的女人,到底知不知道點绛那件事情的真相:“你當初看見那枚簪子,當真心裏沒想别的事情?”
她語氣盡可能放的平緩,卻仍舊讓齊姨娘聽出裏頭濃重到極點的殺意,再想到自己根本沒來得及細看那枚簪子,直接讓自己原先那個割頭姊妹送去藏珠院,就有些叫苦不疊,她連簪子都沒仔細看過,如何能想什麽事情,不過是随便抓住的示好機會而已。
但是她知道,倘若這個時候對着攜甯這樣說,多半會被誤會成有意隐瞞,因而她隻能苦着臉,開口回話:“婢妾實在是沒敢多想,那枚簪子到婢妾手裏的時候幹幹淨淨,連點塵土都沒看見,瞅着倒像是誰特地洗幹淨,眼巴巴送婢妾這裏來的,還請夫人明察。”
攜甯再怎麽樣也就是個妾,根本說不到夫人兩字,齊姨娘這樣捧高,謊話又說的實在是誠懇,攜甯不由得稍稍放松心神,冷哼出聲,卻也沒過多爲難:“你先回去吧,倘若被我知道你撒謊,老祖宗跟我,都不會饒過你,你要自己心裏有數,記清楚沒有?”
她這句話讓本來渾身冷汗的齊姨娘如蒙大赦,連忙頭如搗蒜般叩首,這才畏首畏尾的走出西廂,出門的瞬間,她隻覺狠狠松氣,像是從鬼門關裏走過一遭,然而還沒走多遠,卻又正好撞見來給攜甯送補品的小丫鬟,她平日裏慣會放低身段收買人心,看那丫頭面生,又瘦小可憐,免不得開口:“你去的時候小心伺候,不要惹主子生氣,辛苦你了。”
僅僅是稀松平常的囑咐,她也曉得如今攜甯身子要緊,遇見這種給攜甯的吃食,她是不肯上手做什麽的,然而今日來見攜甯,她卻沒帶丫鬟,隻因爲她弄死紅蕊後,正院裏重新給她分派的人,就是周芸眼線,她哪裏敢帶,因而說完這句話,也就神色匆匆的趕回正院去,卻完全沒看見在她身後的小丫鬟臉上,布滿詭異微笑。
“齊姨娘今天又跑去西廂?連個丫鬟也沒帶?”
當天夜裏,沈馥沐浴梳洗過,就窩在榻上舒舒服服看着松亭芳主整理出來的文書,實在是她在宮裏待過,發覺這種事用文書看起來總是方便的多,當她曉得齊姨娘孤身一人去西廂時,有些興趣盎然,至于原因,她自己也清楚,自然是紅蕊死後,齊姨娘沒可靠的人,就隻能出此下策,但是不足爲懼。
她想到這裏,随手把文書遞給軟玉焚燒,幾不可見的輕咳,臉色稍稍泛紅,竟折騰的面紅耳熱,心如擂鼓,從上回端午節重病後,她就有這個病根,稍稍勞累些就折騰的不行,前些時候,蔺赦得知此事,還特地帶來太醫探脈,說到底是傷着元氣,有些氣血雙虧,軟玉聽她嗽聲,連忙斟來溫水,又伺候着沈馥吃藥,眼見她呼吸平穩,才嗔怪道:“姑娘怎麽還是這般胡鬧,半點不看重自己身子,那些個瑣事大可吩咐下人去做,何苦自己來呢?”
“這府中下人,除卻咱們藏珠院裏這幾個,有誰不是正院夫人的人手?倘若出什麽事,我可擔當不起,等日後就輕快些,你不用擔心。”
沈馥正嗔笑着同軟玉辯解,外頭卻突然傳來慌張動靜,聽清是由,她不由得撫掌而笑:“好個能耐的,這樣快就對攜甯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