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宋衿的并不是兩位管家中的一位,而是當年随着宋行雲嫁進沈家的陪嫁老人,自然是心向着沈馥的,如今看見宋衿過來,忙不疊的就囑咐催促着,要讓宋衿趕快過去,免得讓沈馥受委屈,而宋衿聽聞周芸的行事,也不由自主皺緊眉頭,他雖然沒經曆過什麽後宅之事,卻也知道男女有别,倘若要見面,也斷然沒有這樣魯莽沖突的,再想到周芸同沈馥的關系,宋衿那對跟宋肇如出一轍的羽玉眉就頗爲好看的皺起。
“多謝老丈,我這就趕過去,藏珠倘若有什麽事,您大可去長甯街那邊找我,我随時都在的,藏珠同正院總是要多加小心才好,不管怎麽說,還是有勞您了。”
宋衿君子端方,哪怕是在這個時候也不忘道謝,匆匆忙忙的就往正院跑,手裏頭的節禮都還沒放下,就操心着要去見沈馥,而他剛到正院,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頭傳來頗爲浪蕩的動靜:“原來這就是沈家表妹,聽說表妹你尚且沒有婚配,不如同我結秦晉之好如何?也算郎才女貌,再者我家頗爲殷實,正适合你這種被宋家退婚的官家小姐,你可不要眼高于頂,錯過好姻緣才是,更何況如今你我私下見面,倘若你不同意,明日京城裏都會知道這件事的。”
這些話進入宋衿的耳朵,令他怒不可遏起來,在他心裏,藏珠永遠都是幹淨高貴的女子,如何能夠被這種污言穢語玷污名聲?更何況這哪裏是正兒八經的求取,分明是在調戲青樓女子的語氣,堂堂男子,竟然用女兒家的名聲威脅,是可忍孰不可忍?宋衿登時就按捺不住,徑直推門進入,但見個面色青白,身體消瘦,明擺着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男人,已經把沈馥逼到牆角,他更是惱怒不已,節禮也顧不上,直接丢開,那雙練過武的手,徑直伸出抓住對方衣領,也不管會不會傷人,徑直将人拖開,冷聲道:“哪來的潑皮破落戶,難不成不知道這是天子腳下,在你眼前的是良家姑娘,你又是什麽貨色,豈敢如此!”
宋衿當真是惱怒到極點,半點風度也不管,然而令他更爲憤怒的還在後面,被他拎着衣領的這位男子眯着眼打量他以後,竟然嘻笑出聲:“原來你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怎麽,看見如此美色,你想分一杯羹?也好,等我同她成親,你給我一千兩,這位佳人就給你用一晚上如何?不虧吧,畢竟是嬌滴滴的官家小姐,拿一千兩給我,我拿去吸五石散,豈不美哉?兄台,大好的生意,你不要昏了頭!”
言語中頗爲看不起沈馥的樣子,這更是徹徹底底踩到宋衿的雷區,平日裏性子溫柔頗好說話的宋衿,這檔口竟然也不管沈馥就在身邊,徑直提起拳頭就要打人,早就派人盯着這裏,要抓沈馥當場的周芸聽說宋衿要動手,哪裏還有不怕的,收拾沈馥在沈家當然可以,畢竟是後宅的事情,但是宋衿不同,人家如今有官職在身,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能跟沈琛同朝,倘若宋衿動手打人,當真是有理都沒處說,更何況這并不算有道理,因而眼見着宋衿就要動手毆打這個腦子不清醒的家夥的時候,周芸終于姗姗來遲:“宋郎君手下留情,這是妾身不成器的外甥,總要給姐姐一個交代,不好輕易挨打的。”
宋衿對于周芸從來就沒有看得起過,更多的時候都是帶着蔑視來看這個自己姑父的續弦,畢竟他是官家子弟,而周芸出身不好,說到底差的太遠,而這會兒周芸出來阻撓,當真是火上澆油,但見宋衿冷笑出聲:“夫人有個好外甥,當街縱馬險些撞倒本官,又對良家女子口出穢言,這樁樁件件是什麽罪名,夫人倘若不清楚的話,本官不介意帶着夫人去京兆尹,咱們當堂說個清楚明白,如何?”
周芸心頭發苦,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本來想速戰速決做的事情,這個時候就折騰出這種事情,宋衿到底有多護着藏珠院那個小蹄子,周芸心知肚明,當初守靈的時候想要刻意弄死沈馥的就是她,卻萬萬沒想到被宋衿救下來,當時才多大人,就有那種勇氣保護沈馥,如今更不必說,她想過又想,還是不舍得讓自己這個當做棋子的外甥出事,隻能開口委婉求情:“宋家郎君,這件事實在是沒辦法的,還請您手下留情,放過他,如何?”
這邊還沒處理完,那邊蔺赦又因爲惦記着沈馥,想要邀請沈馥前去賞龍舟而過來,卻正巧看見宋衿這副姿态,他同宋衿多年好友,幾乎都不用多想什麽,就能夠猜到宋衿究竟是爲什麽這樣生氣,因而也驟然冷下臉來,眼見着就要沒辦法收場,之前匆匆忙忙轉到屏風後面躲避的沈馥卻在這個時候出來阻止這兩人繼續,她知道,周芸如果今日出事,一定不肯善罷甘休,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麻煩,與其讓周芸另尋出路,不如她死死捏住這條路,有備無患:“燭照哥哥,我沒什麽大事,你放開他吧,今日是端午節,不必如此興師動衆,九殿下,有何貴幹?”
“倒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母妃讓我接你入宮說說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其實淑妃也是知道這對小男女最近在鬧脾氣,而且也知道是自己的兒子不對,所以才打發蔺赦過來邀請沈馥,想要讓沈馥進宮陪她說說話,順帶緩解緩解自己兒子犯下的錯,但是沈馥這些日子十分不待見蔺赦,哪怕蔺赦今天用淑妃娘娘來說話,她也是冷面無情,根本沒有答應的想法,反而轉頭同宋衿說話:“還請九殿下回禀淑妃娘娘,臣女這些日子忙于學習中饋,實在是沒有空閑,燭照哥哥,我許久不曾去宋家看望舅舅舅母,你有空沒有?”
這就是直截了當的拒絕,蔺赦心頭委屈,偏偏好死不死的又看見那個被宋衿丢在地上,仍舊神志不太清醒的男人,登時就想洩憤,他在京都處理治安也是處理過的,眼前人明擺着就是吸過五石散還上瘾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出來,又不好當着沈馥的面造次,隻能忍氣吞聲,觍着臉湊到宋衿旁邊試圖商量:“燭照,我也許久沒去看宋先生,你看今天端午佳節,你能不能行個方便?我也想去看看他老人家,你說怎麽樣?”
宋衿頗有君子成人之美的風度,他聰慧過人,當然也看得出眼前兩個人就是在鬧别扭,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他相信蔺赦絕對沒有做對不起藏珠的事情,因而也就想幫襯幫襯,但是還沒開口,沈馥就像看穿他們兩個所想般,不緊不慢道:“倘若九殿下同去,我是萬萬不敢去的,免得又有什麽沙場上爲九殿下肝腦塗地的兄弟家屬,跑出來指責我狐媚,不配做某人的正室,爲我名聲着想,還望九殿下見諒。”
這話說的掐尖帶酸,聽的人牙疼,但聽沈馥這麽說,宋衿也算大緻上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蔺赦,說起來莊子上那一家三口他是清楚的,也早就提醒過可能會出事,偏偏某個鐵憨憨不聽他說話,還非要說自己不會有心儀的女子,心裏隻有家國天下,現在可好,現世報應。
雖然宋衿有些幸災樂禍,但是也不忍心看着蔺赦這樣難過,更何況他知道自己的藏珠表妹,像隻狸奴,生氣的時候的确不太好哄,隻能順毛來,于是宋大公子哥兒輕咳出聲,輕聲細語,帶着點哄騙意味開口說道:“那莊子上的丫頭我也知道的,倒也不是宥民有心騙你亦或者偏袒,實在是他某些方面不太靈光,當年那一家三口剛同我見面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他,那女子不太安分,日後是要讓他心上人不舒服的,誰知道這家夥半點不怕,說什麽他萬萬不可能有心上人,讓我不要鹹吃蘿蔔淡操心,如今也算現世報,藏珠,你莫要斤斤計較。”
宋衿這麽一解釋,沈馥心裏的确舒服不少,卻仍舊不肯輕易饒過蔺赦,說起來蔺赦也是有些恰逢其會的可憐,上輩子沈馥過的辛苦,哪裏有這種向自己情郎撒嬌弄脾氣的時候?如今好不容易抓到機會,沈馥怎麽會輕易放過,但見她黛玉眉稍稍擡起,顯得頗爲嬌氣:“誰難過?我憑什麽爲個傻子難過?誰又生氣了?燭照哥哥你莫要胡說八道,再不去收拾馬車,我真的不肯去宋家,到時候就跟舅舅舅母說,是你故意爲難,不肯放我過去,你看看到最後是誰吃虧。”
沈馥這樣算是退步,也算不打自招,宋衿與蔺赦皆是心知肚明,深感沈馥鬧小脾氣頗爲可愛,但是兩個人誰也不敢直接笑出聲,隻是分頭去處理,眼見着沈馥就要答應,卻突然殺出個程咬金來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