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第二天,沈馥也仍舊沒有同軟玉和解的意思,反而頗有閑情的打算去正院請安,實際上呢,從宋行雲去世到如今,她去正院請安的次數實在是屈指可數,一來是她自幼聰慧,同周芸早就是水火不容的架勢,二來周芸也實在不敢借着沈馥來請安的時候立規矩,自然也就沒有讓她請安的興緻,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沈馥頗有想看周芸熱鬧的念頭,于是也就收拾的齊齊整整,領着幾個大丫鬟同蘇姑姑,一行人往正院走去。
雖是春日,沈家湖中荷花開的頗好,沈馥這才想起來,自己重生已經兩年有餘,想到當日剛剛蘇醒時,赤足散發跑來救沈泉乃至掌掴沈郁的事,沈馥有些感慨,上輩子因爲沈郁而早死的泉哥兒,如今已經在天下聞名的學宮求學,原本打定主意不嫁的自己,也已經有良人在心。這般想着,她不由得想要靠近湖畔,好好看看那些許久未見的荷花。
然而她還沒走近湖畔,軟玉就已經頗爲擔心的上前,低聲開口,頗有些不安的提醒道:“姑娘,您小心些,不要摔下去,雖說天氣熱,但染上風寒,可不是好玩的,多保重保重身體才好,婢子并不是有意多管閑事…”
她是不安,因爲沈馥這些日子裏好似已經不再關注她,而軟玉這個從小照顧沈馥直至自己長大的丫鬟,頗爲難以習慣,尤其是她一直都記得,是眼前姑娘的親生母親把自己從火坑裏救出來,這讓她如何舍得下沈馥?哪怕沈馥如今在生她的氣,她又怎麽能放着沈馥不管呢?
“軟玉,你能否不管溫香的事?她如何待你,你心裏應當比我清楚才是。”
沈馥的聲音仍舊溫柔且平穩,她知道軟玉待她的好,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軟玉會背叛,隻是也因如此,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才會擔心軟玉再次被她拖累,擔心軟玉因她萬劫不複,否則又怎麽會忍心同軟玉生分呢?
“…姑娘放心。”
軟玉這次沒有再同沈馥對着來,她想起當初在廳中對峙時,自己的嫡親妹子是如何信口雌黃的将自己推入死路,倘若不是宋家同自己的姑娘幫助,自己根本活不到現在,而她也知道,沈馥心裏的那點柔軟,所以也不忍心對沈馥說什麽再次傷害她的話,隻是在溫香同沈馥之間,她将溫香徹底放棄。
“藏珠前來給母親請安,不曉得母親是否休息的好?”
既然沈馥同軟玉已經和解,蘇姑姑與松亭芳主也稍稍松氣,幾個人走到正院的時候,正巧看見那一老一少兩位管家從正院裏走出來,而當管家從沈馥身邊路過時,沈馥敏感的嗅聞到他們兩人中有人帶上的男歡女愛後才有的氣息,自然也就給她懷疑的理由,而等到沈馥進門,看見周芸雲鬓松散,有些春睡未醒意思的時候,心裏頭懷疑更甚。
至于周芸,在看見沈馥突然過來請安時,眼裏掠過慌亂,也不曉得是因爲昨天在沈馥那裏吃癟所以心生警惕還是又有什麽虧心事,她言辭裏卻仍舊平靜沉穩:“大姑娘怎麽好好的想着來正院請安?這時候熱的慌,總不好麻煩你成天的往這裏跑,好好休息才是正道,過些日子不是又要到雕竹宴?連着又有端午節,來來回回的可不清閑,再者,得空的時候,大姑娘你還是要來正院學學中饋才好,疊翠,奉茶。”
周芸這副溫柔可親的樣子倒是演的十成十的懇切,沈馥也不戳穿,隻笑吟吟的落座在那張鋪着大紅葵菊猩猩緞的軟墊檀木太師椅上,疊翠忙不疊前來奉茶,誰不曉得如今藏珠院今時不同往日,原先還說什麽東風壓倒西風,如今看來,正院是沒什麽翻身機會,自然也就緊着伺候藏珠院的這位财神爺,等到茶水進沈馥手的時候,那脫胎白瓷茶盞正好溫熱,足顯疊翠用心,沈馥幾不可見的稍稍點頭,算是對疊翠表示她清楚疊翠的心思,也就不再做什麽,周芸一心不待見沈馥,自然也就急着趕人,但沈馥卻不這麽想。
“昨日裏送來的那些個丫鬟可還好用?如今她們的賣身契也還捏在我手裏,說起來同我藏珠院也是有關系的,倘若她們不聽話,欺負母親,亦或者是拿喬作勢,母親隻管拿下,往日裏打,橫豎是簽下死契的人,沒什麽事的。”
沈馥眉頭舒展,含笑關心周芸昨夜如何,揣着明白裝糊塗,險些沒把個周芸氣的破功,她眉尖顫弄,明擺着氣狠,心下惱恨道:“好個裝模作樣的小蹄子,是誰把那些個小狐狸精送來正院的?倘若不是那這個狐媚子,我何苦這樣難堪?”
但難過的并不隻有她周芸,一位杏臉桃腮,生的頗爲豐美妩媚的丫鬟面含春色,眼波帶水的正要對眼前這位算是有知遇之恩的大姑娘行禮,偏偏就聽見沈馥說往死裏打這種話,登時就吓得粉面煞白,隻覺自己要進油鍋,顫顫巍巍的過來行禮問安:“奴婢、奴婢雲角,見過大姑娘…”
這丫頭實在也是給吓得不輕,要說她們在牙行裏,雖然也吃苦頭,但是那些個婆子都怕打壞她們賣不出價錢,所以總是下手有留情,平日裏也不說什麽往死裏打的話,生怕吓破膽,這位雲角姑娘哪裏見過沈馥這樣的主子,自然是畏懼的不行,沈馥擡眼去看,但見位桃李般豔麗豐腴,明擺着已經經過人事的熟美女子立在眼前,心下就有數,這位正是昨晚被沈琛用過的女孩兒,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外頭卻有貴客過來。
“沈夫人,藏珠可有空閑?我母妃打發我來看看她,不曉得她是否有空?”
“你們中原人磨磨唧唧什麽,不就是你特地從軍營裏頭偷奸耍滑才跑出來?”
那雲角更是吓得不行,她隻覺眼前大姑娘如深深潭水要吃人,自然也就認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倘若是大姑娘的朋友,萬萬不能這樣嚣張,偏偏又好似有個西域人,雲角更是害怕,幾乎就要吓昏過去,她們牙行做的生意大,不僅僅跟京城裏的中原人做生意,哪怕是西域來的蠻子,隻要有錢,那也是做的,她還記得,原先有個小姐妹,就是給個膀大腰圓的西域蠻子買去做老婆,後來聽說過的水深火熱,先是給那蠻子弟弟欺負,後來幾乎沒了倫理,因而她也是怕的。
然而等到蔺赦同阿斯蘭這兩位光風霁月的少年郎從外頭走進來的時候,這位名叫雲角,心比天高的丫鬟,此刻又後悔起來:昨晚不該那樣表現,倘若自己昨晚沒有給郎君挑中暖床,如今還是黃花大閨女的話,就有機會讨好讨好大姑娘,去藏珠院,到時候抓住機會,這兩位神仙般的人物,不也就能親近親近?
但是這些話也就隻能心裏想想,要她紅杏出牆是萬萬不敢的,而沈馥看見蔺赦過來,原先眸子裏的寒冰就化作一汪春水,眼波柔和,看的蔺赦心花怒放,阿斯蘭醋海翻波,但周芸原先不待見蔺赦同沈馥這樣親近,這檔口卻巴不得蔺赦将沈馥帶走:“藏珠自然是有空的,如今尚且沒有插手中饋,自然得閑,九殿下倘若奉淑妃娘娘旨意前來,臣婦自然不會阻撓。”
周芸一語點破蔺赦身份,惹得雲角又是浮想聯翩,誰都希望自己的情郎能文能武,俊朗無雙,而蔺赦戰神之名婦孺皆知,自然也是雲角的夢中情人,如今眼巴巴,曾經入她夢中的戰神就在眼前,雲角幾乎難以自持,但是還沒等她作出什麽失禮的舉動,沈郁就已經急匆匆的趕過來:“臣女見過九皇子,見過蒼狼殿下。”
從演武場見過面,沈郁就幾乎笃定阿斯蘭對她有情,殊不知那隻是阿斯蘭故意爲之,但不論如何,他那雙澄藍中帶着些許血鏽色的狹長眼眸,時常在她夢中出現,玫瑰色的雙唇總是帶着她從未嗅過但爲之着迷的西域奇香:“展貝,同我回西域可好?”
這位來自西域的蒼狼殿下已經将她迷的神魂颠倒,雖說心裏頭還是惦記着九皇子殿下,她們的戰神蔺赦,但在她看來,選擇這個喜歡自己的西域殿下,明擺着要靠譜許多,因此在知道阿斯蘭來到沈家時,沈郁毫不猶豫的打扮梳妝,此刻就眼巴巴的過來,想要同阿斯蘭再續前緣,争取成爲西域的王後。
然而她不知道,阿斯蘭已經忘記眼前人是誰,非要說的話隻記得,眼前這位姑娘是他喜歡的那位女子,頗爲讨厭的人,所以他對沈郁的态度,當真是寒冷厭惡到極點,就差直接呵斥,令沈郁離開,但其實也并沒有差多少:“本王跟你并不認識,還請不要像牛虻般盯緊,倘若影響到藏珠,我不會手下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