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祯十七年将近新年的時候,大明東南,江海彙聚之地的新興工商業之都上海市這裏,正是繁盛熱鬧的時候兒。
和崇祯領導下的帝都北京城的日益清冷不同,本是一片安靜悠閑的魚米水鄉的上海,卻提前二百多年開始騰飛,現在已經有了那麽一絲東亞魔都的味道。
在臨近吳淞江的十幾條大街上到處都是生意興隆的商鋪,有販賣南北貨的,有販賣洋貨的,也有專做出口生意的商行,也有顧客盈門的酒肆、茶樓、客棧、楚館,夥計們操着南腔北調,在門口吆喝叫賣。進出吳淞江各浦碼頭的運貨運人的車子,嘩愣愣的碾過街道。
街上除了百姓,還有穿着藍色綢緞面軍服的,操着“胡建”口音的禦海軍官兵們在兜兜轉轉,吃吃喝喝。這些都是跟着鄭家從泉州府遷到上海的“第一代老上海”了,也不知道以後的上海話中會不會帶着一點“胡建”音?
這裏的洋鬼子也很多,荷蘭東印度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法蘭西東印度公司、瑞典東印度公司、葡萄牙東印度公司、丹麥東印度公司哦,還有一家印度東印度公司(是印度的波斯商人開辦的),都在上海開辦了商行。街道上時不時的就能看見穿着洋服或是明朝服飾的各國商人或他們的家眷走來走去。
還有穿着和服的日本人,眯着小眼睛在上海街頭穿過。現在大明和日本的關系在後世的人看來很奇怪,一方面兩國圍繞朝鮮半島展開争奪戰仍然在繼續,而另一方面兩國之間的貿易往來卻依舊熱絡。不僅荷蘭和葡萄牙(葡萄牙已經在1640年脫離了西班牙國王的統治)的朱印船繼續往來于兩國之間,甚至鄭家的商船也一如既往的占據日本對外貿易的最大份額。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奇怪的現象,當然是因爲大明朝廷和德川幕府都需要維持正常而且可控的貿易往來,這對他們雙方都是有好處的。而中斷貿易,則是明朝和德川幕府都無法辦到的事情。
大明朝廷這邊還需要荷蘭東印度公司配合自己在南洋和南方大陸的擴張,所以不可能阻止荷蘭東印度公司和日本的貿易——大明的生絲在日本極受歡迎,而日本的漆器則遠銷西洋,那麽好的買賣荷蘭人怎麽可能不做?所以禁止鄭芝龍從事中日貿易,就等于把市場白白讓給荷蘭東印度公司。而荷蘭東印度公司發展太好,對大明的海上利益當然是不利的。
與其讓荷蘭人做大,不如繼續讓鄭芝龍把持日本的對外貿易。
而日本德川幕府那邊,則擔心西南強藩和鄭芝龍進行走私貿易發展太快現在深陷朝鮮戰場泥潭的幕府,當然不希望國内再出亂子。所以對西南諸藩和鄭芝龍之間的貿易往來,隻能睜一眼閉一眼。
而幕府遏制這種走私貿易發展的唯一辦法,就是讓鄭芝龍的朱印船繼續進入長崎、平戶、大阪、水戶(日本現在也走在開國路線上,所以開放了平戶、長崎、大阪、水戶、直江津等五個貿易港)等港口進行貿易。
不過幕府的開放貿易的政策,并沒有組織西南諸藩發展自己的走私貿易,反而刺激這些強藩更加大膽的“走出去”。到了崇祯十七年的時候,包括薩摩、土佐、肥前、長洲在内的西南強藩,都通過他們的禦用商人在上海開設了店鋪。其中薩摩藩的開設的琉球屋規模最大,在上海商市西南角的古北街上建了十幾排房子,占了足足四分之一條古北街。
一行車馬逶迤的從古北街附近的延安門進入了商市,沿着長長的延安西街東行。這隊車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因爲在前後護衛的都闆甲騎兵,他們騎着的也極爲俊美的汗血寶馬。他們拱衛的馬車,則是一輛鑲着玻璃窗的四輪馬車。
車子的一扇窗戶打開着,不時有兩個女子的腦袋探出來,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周圍的一切。
這兩個女子,一個纖細修長,一個珠圓玉潤,正是朱慈烺的正妃鄭茶姑和側妃沈倩。
沒錯兒,這就是朱慈烺的車隊。而鄭茶姑和沈倩這兩個上海人,則順路跟着朱慈烺一起回家看看雖然她們倆對上海這個家鄉還非常陌生。
而朱慈烺來上海的目的,當然是爲了讓剛剛開張的鹽業銀行能在魔都迅速打開市場了。
鹽業銀行雖然可以從鹽商那裏吸納到大量的存款,但是卻不大可能向鹽商放債——鹽商本質是包稅商人,他們是不需要大量資金的,反而會在經營過程中産生大量的現金流。
而上海這裏的工商業,則需要大量的投資。無論是造船出海,還是在上海本地開設手工作坊,都需要投資。而資金的成本和規模,又直接決定了上海的工商業能否迅速跨過資本主義的門檻。
所以鹽業銀行成功的關鍵,就是吸收廉價的鹽商資金,然後再高價出借給上海的工商業,從中賺取大量的差價。
除了大量低成本的資金,朱慈烺此行還會給上海的工商業帶來巨額訂單——朱慈烺可沒答應把一億三千萬兩白銀運往北京,運去了也花不了。靠天津的那點工商業,怎麽可能消化那麽多的訂單?
在如今的大明境内,能夠消化那麽多訂單的,也隻有位于江海彙聚之口的上海商市——再大的訂單,到了上海商市這裏,也可以通過長江、運河(吳淞江就通運河)、東南水網和茫茫大海發散出去。而且通過這些便利的水路,人口、技術、原材料也能迅速彙集到上海,使得上海的工場手工業可以迅速發展。
相比之下,天津的條件就差太多了,港口條件很差,冬天還會結冰,衛河(海河)和運河的輻射能力也弱,無法爲天津獲取足夠的人口和原材料。而且眼下北直隸依舊缺糧,每年都要從南方海運幾百萬石才能維持供應。如果天津商市發展成了人口數百萬的工商業大都市,那每年北運的糧食就得以千萬石計了!
所以在鐵路和蒸汽船出現之前,天津商市想要和上海商市一樣得到大發展是非常困難的而且在蒸汽動力得到有效利用之前,北方豐富的煤鐵資源也很難得到大規模的開發。因爲沒有四通八達的水網支撐低成本的水運,高昂的運輸成本(不僅是煤鐵外運,還有礦工和家眷的生活資料的運輸,還是牲口飼料的運輸)将使得産品完全喪失競争力。
而且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到來之前,靠着長江和淮河流域的鐵礦、煤礦和樹木(木炭)進行第一次工業革命,就已經綽綽有餘了。在曆史上第一次工業革命後,全世界的鋼鐵産量加一塊兒也就一二百萬噸吧。
因此朱慈烺非常清楚,魔都和大明東南的未來,一片光明除了屠刀,沒有别的任何辦法可以阻止這裏的發展。
不過上海這個魔都一旦發展起來,本就已經出現南北發展失衡的大明,恐怕将面對更嚴重的南強北弱
就在朱慈烺爲大明将來的南北之争而煩惱的時候,鄭茶姑忽然嚷嚷了起來:“千歲爺,我爹爹他們來迎接咱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