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去和工人們說這件事,這是馬拉申科在前往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的最重要之事。
同樣作爲祖國保衛者的一份子,這些愛崗敬業的工人們隻不過是奮戰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他們在後方竭盡全力所做之事與前線上的紅軍以命相搏之事别無兩樣,單就重要性而言可謂同等重要,不能單純地說工人們在後方不必冒生命危險就有所不如, 這麽說顯然不恰當。
但,問題也恰恰就出在這裏。
不管怎麽說,負責軍工生産的大後方終歸不像是在前線上那樣,時時刻刻都要冒生命危險、去和法希斯仇敵以命相搏。
這些工人同志們的本職工作并不包含血戰沙場,盡管他們對祖國的忠誠與身爲共産主義建設者的榮譽感毋庸置疑,但馬拉申科不能保證人家就真的願意把腦袋别褲腰帶上, 跟着部隊一起上前線、血戰沙場。
要是人家不願意怎麽辦?
自己還能逼人家、強制征召不成?
這顯然不現實。
願意幫忙上戰場是情分、隻幫你指導教學裝備使用不上戰場是本分,明白這一點的馬拉申科終歸還是不願意采取什麽強制手段,最糟糕的結果無非也就是TOS-1缺少車組無法投入進戰鬥, 于眼下的整體局勢來講充其量隻能算是少了“錦上添花”的“花”。
沒有TOS-1加入,接下來的戰鬥也可以照打不誤、穩操勝券,隻是手裏明明有非常強力的、一定可以減少己方傷亡、更快赢得戰鬥的武器卻遲遲用不了,這讓馬拉申科的心裏多少都感覺到有些不盡完美,不過也就僅限于不盡完美罷了。
“你表情可不太對勁,在擔心那些工人萬一不同意怎麽辦?”
政委同志總能猜到自己的心思,這對馬拉申科來說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這一旁握着方向盤開車的伊烏什金居然也一語中的、猜了個正着,這就多多少少讓副駕駛上的馬拉申科有些面露驚訝了。
“可以啊你小子,都能把我一猜一個準了。說說你有什麽看法和意見,要是你有的話。”
伊烏什金屬于那種“沒活兒一般不說話,有了活兒才開始叨叨”的主,沒事找事的情況下除外,不過馬拉申科尋思着眼下這情況應該不算沒事找事,真要沒事找事的話他伊烏什金應該找個别的話題聊聊,而不是聊這種正經事。
至于伊烏什金接下來這回答,倒是也正如馬拉申科所料。
“我覺得吧, 你想的有點多餘,操心那些本沒必要操心的事。”
“你想想看, 這些工人們都願意來前線上了,誰能沒有個心理準備?前線又不是公園、是戰場,哪怕不是抄家夥和德國佬幹仗都相當危險,誰知道不長眼的炮彈和飛機扔的炸彈會不會突然丢自己頭上,我甚至都敢打賭他們應該每個人都寫好了遺書。”
“......”
馬拉申科不做言語,他知道伊烏什金這話還沒說完,隻是靜靜等待着伊烏什金接下來的“高論”。
“你平時比較忙,除了戰鬥的時候和哥幾個在一起,平日裏總是在忙師部的那些事。”
“别誤會,我沒别的意思,隻是單純想說你對阿爾喬姆的了解肯定沒我的多。”
“你也知道,阿爾喬姆是個半道參軍的人,戰前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烏克蘭工人,在敖德薩造船,是個鉗工。”
“以我對他的了解,我想說工人和戰士沒什麽兩樣,阿爾喬姆自己都說幾乎感覺不到身份的轉變, 隻不過手中幹活的工具從鉗子扳手鐵錘變成了長槍短槍和炮彈, 再換了身不一樣的工作服而已。過去怎麽熱愛祖國、爲國奮戰建設,到了軍隊裏來也還是一樣、初心不改。”
“身邊依舊是遍地同志,大家都是在爲了相同的目标、團結在一面紅旗下奮鬥。除了擅長的領域不太一樣,我們紅軍戰士和軍工工人們并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所以要我說,你隻需要跟那些工人同志們講明你的需求、說清楚領袖師目前遇到的戰況困境。他們必定會明白現在需要他們爲祖國挺身而出,就像我剛才說的,這種非強迫性的來前線任務隻有做好了覺悟的人才會邁出這一步,他們既然都來了,那我相信他們也會做出正确的選擇,更加明白做出怎樣的選擇才是正确的。”
“......”
手拄着下巴的馬拉申科依舊在望向車窗外,距離最終目的地已經行将不遠,思索了好一會兒的馬拉申科終于朝着伊烏什金緩緩開口。
“這些都是你自己總結出來的?聽着和平時的你不太一樣。”
馬拉申科不是開玩笑的語氣而是認真的,伊烏什金的回答自然也是同樣。
“平時歸平時,但我也會有思考的時候。”
“基裏爾走後我想了很多,有時候我甚至能從阿爾喬姆的背影中看到基裏爾的輪廓。”
“他們倆雖然一個是莫斯科大學畢業的音樂系高材生,另一個隻是普通的敖德薩造船工人,但我總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有相似的共同點,足以讓他們的背影、那種感覺重疊在一起。”
“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是他們倆都爲了那個遠大的目标,和共同的理想而奮鬥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基裏爾和阿爾喬姆都有一顆熱忱的心,甘于奉獻、無私無畏,在177号車組的裝填手崗位上一直傳承至今,這也是我們整個車組、這個小集體共同的寶貴精神财富。”
“我也更加相信這種精神、這種傳承,絕非是他們二人獨有。我沒在軍工崗位上幹過,但我從阿爾喬姆的身上能看到這種薪火相傳的光輝,他們和我們一樣,是手握着鐵錘和扳手、不拿槍的紅軍戰士,戰鬥在看不見硝煙戰火的生産線上助力我們赢得這場衛國戰争。”
“所以你就做你該做的,我有這個信心,你也得有,相信我們的同志難道不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嗎?你說呢?”
不知何時搖下了車窗的馬拉申科正吹着窗外夜色下的冷風,緊随其後的開口話語亦如風聲一般傳入了伊烏什金的耳朵,久久銘記在心中、直到若幹年後的未來也始終不曾忘卻。
“當然,我們不但在今天會信任我們的同志,不論将來的何時也都始終如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