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申科這輩子進過很多地方,但還從沒進過焚屍爐,更别提是這種特大号的,事實上絕大多數人活一輩子也就隻會進去一次:死的時候去。
要說老馬同志對焚屍爐裏面長啥樣本來是不好奇的,但奈何伊烏什金都鑽進去了,馬拉申科這要是一直擱外面待着等人似乎也不大合适,倒不如跟着進去看看,講真來說的話還是有那麽點好奇的。
“在這兒等着,我進去看看。”
讓陪同護衛自己的随行戰士們在外面等候,并摘下了自己的常服軍帽免得進去碰髒、暫時交給外面的戰士先代爲保管後,老馬同志這腦袋一低間也就緊随其後跟着伊烏什金鑽了進去。
“靠!這他媽是什麽狗屎味道,簡直像變了質的老八秘制小漢堡......”
剛一進焚屍爐裏,馬拉申科就聞到一股強烈而刺鼻的味道直沖腦門,打鼻子的程度簡直都快趕得上開鲱魚罐頭的現場。
這種味道并不腐臭,但是聞起來非常發酸,不是果酸、而是那種近似于化學制品揮發一樣的強烈酸味,當你整個鼻腔裏、呼吸道裏、還有腦子裏全是這種氣味兒的時候,那感覺真是和大鍋裏煮硫酸、你就在鍋旁邊站着聞沒啥區别。
“該死,這味兒也太難聞了!德國佬在這裏面搞什麽名堂,煉金嗎?”
嘴裏低聲咒罵着的馬拉申科捂着鼻子揮了揮手四下一看,發現伊烏什金這小子正蹲在角落裏像是在擺弄着什麽,背對着自己。
心生好奇的馬拉申科走上前去一看,發現伊烏什金手裏正拿着幾截像是焦黑木炭一樣的玩意兒,手指輕輕一搓就瞬間化作飛灰、散落在地,連空氣中都飄散着那黑色的痕迹。
“我大概知道這氣味從哪兒來的了,就是這些東西......”
“這些?”
馬拉申科仍有些疑惑,但在蹲下身來擱伊烏什金身邊,也拿起角落裏的小黑塊開始細細觀察之後,馬拉申科很快就明白了伊烏什金那話是什麽意思。
“這些都是......人體殘骸.......”
“是的,車長同志,而且都是沒燃燒充分、碳化程度有高有低的那種。邊邊角角的這些都是,層層疊疊摞了這麽高,看來德國佬從來不打掃他們的焚屍爐,至少打掃的沒那麽徹底。”
像馬拉申科還有伊烏什金這樣的老坦克兵有一個特點,對于被燒焦燒糊燒碳化的屍體那是再熟悉不過。你就是把未來二十一世紀從業四十年的老法醫拉來,一輩子見到的燒焦碳化屍體可能都沒這哥倆一年見到的多。
沒辦法,誰讓坦克兵就是這麽個特殊的職業。
相當多的一部分坦克兵犧牲時不是被子彈打死、也不會留下全屍,而是在自己座車的鋼鐵之軀中被烈焰與爆炸吞噬、命喪當場,到最後連屍體都燒成殘缺不全的漆黑焦炭,甚至于是被劇烈的彈藥殉爆炸得連一絲痕迹都找不到,屬于真正意義上的“連骨灰都給你揚咯”。
但凡有惡仗硬仗,即便是像領袖師這樣的蘇聯陸軍天字第一号精銳王牌,也無可避免地出現車輛起火、彈藥殉爆等情況,來不及逃生、被活活燒死在車内者更是大有人在。
戰後處理這些戰友同志們的遺體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當你親眼看到平日裏和你有說有笑、稱兄道弟、共赴沙場,有着許許多多美好共同回憶的兄弟、戰友、同志,被捂在那劇烈燃燒的鐵棺材裏受烈焰炙烤,堂堂一個大活人到最後隻被燒到剩小狗那麽大點的一塊漆黑焦炭,被從殘骸裏拖出來就那麽真實地擺在你面前時。
這種無法言喻又撕心裂肺的感覺是許多人都無法接受的,就算是領袖師最身經百戰的精銳坦克兵戰士,也有瞬間破防以至現場崩潰、哭的在地上滿地亂爬,整個人好似精神失常一樣絕望哀嚎的例子,到最後隻能被其他戰友們強忍悲痛給架下去。
所以領袖師到後來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一個隻屬于坦克兵們的共識。
如非必要,盡量不讓犧牲車組的親近者或者老上下級去清理殘骸收屍,叫其他關系一般甚至本不認識的車組亦或是步兵過來幫忙即可。
因爲老兵的情緒化劇烈波動、難以自控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老兵們在多數情況下不光要照顧到自己、對自己的性命負責,更要對那些跟随在他身後左右的戰士們、新兵們負責。
若是他一人陷入情緒化難以自拔、短時間内走不出來,影響的可不光是他自己,上了戰場這可能就是幾人、十幾人、甚至是幾十上百人的性命問題,由不得在此事上不加以慎重。
也正因爲這樣的情況,加上馬拉申科與伊烏什金二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坦克老兵,跟燒得碳化焦黑的屍體打交道,那是逢戰必有的家常便飯,所以要認出這些四散在角落裏到處都是的大小不一焦黑碎塊,這并非是什麽難事。
同樣的,在認出來這些焦黑碎塊是什麽東西、怎麽來的之後,這焚屍爐裏經久不散的一股濃烈酸味也就自然而然地找到了源頭。就跟密閉空間内起火把全車組都燒成炭後,負責收屍的人強行把燒變形的坦克殘骸撬開時,那從車裏瞬間撲出來的味兒有些相似。
隻不過眼下這味兒要比坦克殘骸裏迎面撲出來的那種味兒強烈的多,就好像是使用了化學催化劑之後的強烈千百倍一般。強烈到足以讓馬拉申科這個老坦克兵在進來以後,甚至都沒能第一時間聞出這竟然是屍體燃燒不充分,碳化堆積物累積過多而積攢散發出來的味道。
“這幫法希斯雜碎到底在這裏燒了多少屍體?到底有多少人是慘死在他們手上的!?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眼前這駭人的場景已經讓伊烏什金大爲震撼,震驚于法希斯雜碎到底殘害了多少條無辜的生命才會這樣。
然而,一旁的馬拉申科此刻,已經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燃燒不充分導緻的焦炭堆積層上,不知何時已經抽出并握在手中的軍刀,伴随着對伊烏什金訴說的話語随即脫口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