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時候,一些不同的故事會在不同的個體上體現出相同的效果。
盡管不能說完全相同,但至少給人的感覺是不會有大變化、會非常熟悉的那種。
雖說和這傑克上校聊了沒兩句,但馬拉申科卻能從其身上讀到一種強烈的尋求認同味道。
不論這家夥經曆過什麽,也不知是出于哪種原因,但他似乎是一個不太被周圍的人所認同的家夥。所以才會當着馬拉申科的面說出方才那番話、流露出那樣的神情,隻因他來到蘇聯之後的所見所聞告訴他,馬拉申科就是他理想中自己最想活出的狀态。
不被周圍的人所認同的滋味很不好受,馬拉申科記得這種迫切尋求周圍人認同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孤獨、寂寞、無助,好似自己不被人所需要,不管走到哪兒都像是個多餘的一樣。
能有這樣的感同身受倒不是說馬拉申科從前世帶來的原生記憶導緻,而純粹是這具肉體原本的主人,真正的馬拉申科原本的記憶,那段被現在的馬拉申科連帶着這具肉體所一道繼承來的記憶。
一個自幼失去雙親的孩子會是怎樣長大?
也許這孩子很堅強也成長的很快,遠超一般同齡人,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童年确實會被各種負面情緒,還有尋求周圍人的認同所緊緊環繞包圍。
盡管那并不是一段自己親身經曆過的歲月,但無聲記憶中的點點滴滴卻一直都在告訴馬拉申科這一點,告訴馬拉申科這具肉體原本的主人有着一段多麽不堪回首又凄慘悲涼的童年。
唯一陪伴他長大、賦予他認同和被需要感的人,隻有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好姑娘。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他參軍入伍,投身到紅軍這個大家庭中,以出色的成績脫穎而出,被選派至烏裏揚諾夫斯克坦克兵學院進修深造。不但在學校裏嶄露頭角、更在歸來後彰顯出自己強大的個人能力,從而赢得了戰友們的尊敬、信賴、需要,還有那強烈的認同。
兒時的青梅竹馬陪伴着他渡過了那段人生中最難熬的黑暗歲月,而加入紅軍這個有着共同信仰、團結在一面紅旗下的大集體中,則是改變了他至此以後的一生。
細細想來這段本不屬于自己的人生經曆,感受着那從回憶思潮中點點滲出的痛苦、酸楚、還有說不來的多種難以言喻負面情緒的馬拉申科,覺得自己大概能夠理解這個傑克爲什麽會是這個樣子,古怪到令人詫異,甚至不惜向剛剛認識不久的一個陌生人吐露心扉。
不被周圍人需要和認同的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普通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因爲人這種生物,自始至終都還是群居生物的天性使然,任何一個精神正常的人都無法脫離開自己的人類集體、獨立生存。這不是說物質上的生活無法滿足、活不下去會讓人餓死怎樣,而是那種絕望無助的孤獨落寞真的能把一個正常人給活活逼瘋。
“跟我聊聊你的故事吧,至少我要知道你的故事,然後才能據此決定怎麽幫你。”
“......”
傑克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雙眼之中還摻雜着無法掩飾的欣喜,自顧自地給自己點上了根煙的馬拉申科當然能以眼角的餘光清楚看到這一切。
“不保證一定能幫你,但我會試試。現在,說說看吧,如果你想說的話。”
“......”
又是一陣短暫無言,稍許沉默之後的傑克已然明白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帶我外出打獵,那時的我還不會用槍,簡單的杠杆式步槍都不會用。”
“有一群灰狼發現了我們,那些畜生又兇狠又狡猾,它們本不該在那一帶活動,但卻被我們給撞上了。”
“我爸爸嘗試教我用槍,其實我會一些,跟他在家裏學的。但我很害怕,害怕到連槍都握不住,我爸爸隻能保護着我獨自應戰。”
“那些灰狼很多,我不知道具體有多少。爸爸被它們圍住撲倒,他隻是喊着讓我快走、快逃、跑的遠遠的,越遠越好。我當時害怕極了,我害怕我也會成爲那些灰狼的果腹之餐,我人生中第一次抛下親密的人頭也不回地逃跑了,像個戰場上的逃兵一樣。”
“然後,我永遠失去了我的爸爸,再也沒見到過他。”
手裏夾着點燃香煙的馬拉申科沒有打斷插嘴,把話語權盡皆留給了傑克,這個身上背負着不一般故事的男人接下來肯定還有話要說。
“後來,我長大了,在同齡人鄙夷和嘲笑中長大,他們笑我是個連自己的父親都會棄之不顧的懦夫,一個軟蛋。”
“我向媽媽發誓我要強大起來,我不會辜負她的養育之恩。然後我報考了軍校,那是我理想中能讓我強大起來的地方。我考上了,以比很多人都優秀的成績,在西點的校園裏我認識了克萊頓,我和他那時候起就是同學,後來也是好朋友。”
“他試圖讓我強大起來,讓我真正地走出陰影,但那很難。就算是畢業後來到軍隊,克萊頓也被認爲具有成爲一名出色指揮官的潛質,上級還有周圍所有的人都看好他,相信他會成功。”
“而我,我隻是個不被信任,被認爲可能會在戰鬥中犯下緻命失誤的帶有性格缺陷可憐蟲罷了。所以克萊頓成爲了戰鬥部隊的指揮官,而我一直待在指揮部裏整理文件畫地圖,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拼了命地想要證明自己擁有帶好一支部隊的能力,我瘋狂地學習那些指揮官們的戰鬥經驗。可我從沒有得到過這樣的機會,一次都沒有。那些人總是會在看過我的故事之後搖頭,然後讓我繼續回去畫地圖,說這樣的工作更适合我。我想要抗争,但缺乏勇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做好。”
“也許我就該畫一輩子地圖,當個普普通通的文職參謀,我想我大概就這樣放棄了。直到我聽說了你的故事,将軍,你從一個遠比我糟糕得多的環境中脫穎而出,并征服了周圍的所有人。我想最後再嘗試努力一次,做到像你一樣,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