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他本來不需要說這些話,但畢竟有一起并肩戰鬥過的戰友情誼放在這裏,縱使平日裏和施瓦納少校經常不對付,甚至還有過戰場抗命、自己按照自己想法違命單幹這種對軍令陽奉陰違的惡性事件發生過,卡爾烏斯還是希望施瓦納少校能活着回到德國、撐到戰争結束的那一天。
這場看不見希望的戰鬥還指望着打赢嗎?
至少卡爾烏斯自己早已不抱這樣的幻想了,一路戰、一路敗、一路退是最真實的情況,并且還看不見一點局勢逆轉與翻盤的希望,光看看那鋼鐵屠夫手中一個師就比整個中央集團軍群的重型坦克還要多,鬼知道那些俄國佬的重工業生産能力到底有多麽可怕。
就問這樣的戰鬥還怎樣有打赢的希望?俄國佬排着隊伸着脖子等你來殺嗎?别開玩笑了。
卡爾烏斯相信以施瓦納的智商和情商不會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而随後發生的情況倒也算是不出所料,隻是仍有些許的一絲絲意外摻雜其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是當然......”
像是在思考什麽的表情沒有那麽容易繼續把話開口說下去,并不着急追問的卡爾烏斯知道施瓦納一定還有話要說,隻是這話真的是很難開口又不知該怎樣合理表述罷了。
“我們都是軍人,卡爾,是在軍旗下許下過誓言的國防軍軍人。”
“我們的榮耀從普魯士時代傳承至今,若是沒有了這份榮耀,試問我們還有什麽?一無所有的廢物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人心總會有矛盾的時候,基于現實和理想沖突之下的人性複雜就是如此,或者說人類本就是如此這般的複雜生物。
尤其是當你站在能看的見未來的十字路口,卻又不得不面對一些事的時候,并不是說你想怎樣就能怎樣,人生總歸是有太多的無奈,不是嗎?
靠着枕頭倚在床頭的卡爾烏斯也在沉思,年輕的他也曾熱血方鋼、滿腔狂熱,隻是曾經的自己在殘酷現實的沖刷下早已變得現實了許多。心中所想和實際所作有時甚至是兩碼事,實際行動不妨礙心中朝另一個方向去想、去思考問題也是現實,卡爾烏斯很清楚自己的狀态。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内心的掙紮與糾結算是勉強有了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一個就算是倒退回後凡爾賽和約時代,甚至是比這還要不如情況下的答案。
“活着,至少我們還活着。隻有活着的人才有資格去改變和建設祖國的未來,哪怕那再怎麽糟糕。死了就什麽也做不了了,不是嗎?”
卡爾烏斯用問句回答了施瓦納提出的問題,嚴格來說這甚至算不得是回答和答案,但确實又有着不一般的意義。
坐在床尾邊上的施瓦納屏息凝神、輕眯着雙眼思考了許久,一直都未曾出聲。
等到再度從床邊起身站起之時,施瓦納少校的手中已經拿起了原本被自己置于床尾上的軍帽,并将之重新扣回了頭頂,雙眼之中就像來時進帳篷門一樣,再度恢複了如往昔時日一般的堅毅。
“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我也有我的。希望我們還會再見面,我的兄弟,祝你一路順風。”
“......”
卡爾烏斯并未再講話,隻是保持卧病在床的倚靠姿勢,一直靜靜看着施瓦納少校的背影離去、走出野戰醫院的帳篷。
他們這一代年輕的軍人确實沒有承受過上一代年長軍人,在後凡爾賽和約時代那種被壓抑扭曲的内心折磨和難以忘懷的傷痛,隻能從文字的記載和他人的宣講描述中,去感受着被形容爲對軍人而言有如末日降臨般的一切。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才能讓一個人放棄生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氣呢?
也許這答案對于每個人都不盡相同,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不會面臨這樣的時刻。
但卡爾烏斯覺得,或許施瓦納在方才那短短的幾分鍾時間裏就面對着這樣的一切,并且确實地做出了選擇、有了與之對應的該有覺悟。
未來會怎樣,這是每個人都說不好的事。
但卡爾烏斯卻希望,施瓦納的最後半句話在有朝一日會是真的,就如同他自己的最後那句話是如假包換、發自肺腑的真實一樣。
陰冷凄清的黑夜終會過去,初升耀眼的朝陽照亮大地。
一整夜幾乎沒怎麽睡,就那麽瞪大着雙眼躺在行軍床上看帳篷頂的馬拉申科,早早就來到了自己該來的崗位上、蓄勢待發。
來自瓦圖京的正式命令已經在昨日下達,巴格拉季昂行動進入到了下半場的清掃收尾階段。兵敗如山倒的德國佬中央集團軍群敗局已定,紅軍正在整個白俄羅斯的大地上高歌猛進、縱橫馳騁,将戰線全面前移追擊敵軍、擴大戰果。
北方突出部的這夥頑抗之敵,是德國佬手中最後一股尚未被正面擊破的戰略集群,是德國佬眼中賴以發起反擊并扭轉局勢的最後希望,它必須被毀滅。
隻要拔掉了這顆釘子,巴格拉季昂行動的全面勝利就将塵埃落定,曆史的抉擇之手再一次把爲這一足以載入人類戰争史史冊的重大軍事行動,畫上一個圓滿句号的筆,交到了馬拉申科手中。
馬拉申科不想說自己對此感到有多麽的“榮幸之至”,隻是能作爲決定性的突破主力,帶領身後已經陸陸續續集結完畢的友軍同志們,送突出部裏的這小二十萬法希斯雜碎上路。
馬拉申科确實得說一句,這還真是眼下急于複仇的自己最對口的解藥,大把的幹死這些法希斯狂徒就是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
“讓我們結束這一切,車長同志永遠在你身邊。”
緊握手中口琴半身屹立在炮塔外的堅毅背影身後,是無數拖曳着橘紅色尾焰、凄厲尖嘯的火箭彈雨,和那聲勢之浩蕩堪稱撼天動地的重炮集群在全力開火猛轟,向着并不算遙遠、已經被探明的敵占區陣地直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