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切夫給出的回答并沒有超出馬拉申科的預料,但即便如此卻依舊讓人感到無助、痛苦、而又憤怒萬分。
“他媽的!”
砰——
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卻又無可奈何的馬拉申科,隻能通過發洩心中壓抑的情緒這種方式來緩釋自己。
沙包大的拳頭一下子結結實實地夯在了破木桌上,連桌子上放着的空杯子都被馬拉申科一拳頭錘的起飛幾厘米高,從半空中跌落、滾到了地上發出了“砰”的一聲脆響,就好像對應着那心碎的聲音一樣。
“一年,我敢給你保證再有一年!再過一年時間我們必定能掀翻了那幫德國雜種的老窩,就沒有什麽辦法讓他撐到紅旗插上柏林的那一天嗎?這是他最大的願望,他死之前必須要親眼看到!”
情緒激動的馬拉申科在拍着桌子向卡拉切夫索要答案,但明知把話說得太滿也依舊是謊言的卡拉切夫并不願意這麽做,即便這能讓馬拉申科尋得暫時的安心也是一樣。
“我還是那句話,我沒辦法給你任何保證。”
“你知道政委同志面對的是多麽強大的敵人嗎?這可是癌症之王,king of king!不是什麽忍一忍割了就能留住一命的乳腺癌甚至是**癌!”
“現在沒有治愈的辦法,甚至連延壽都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我甚至可以這麽給你說,胰腺癌就算是再過五十年、一百年,可能還是沒有根治的辦法,你不去學醫、不去了解它就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麽可怕!”
“唯物主義者不信仰神明,但胰腺癌就是死神的使者!它是撒旦的化身、是收割人命的終極魔王!一旦确診就等于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了你的脖子上,開始一點點割肉斷喉!政委同志現在是用自己的肌肉在和鋒利的鐮刃抗衡,你知道這是多麽偉大、值得尊敬的奇迹嗎?”
一樣是越說越激動、開始拍桌子的卡拉切夫最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醫者不論在什麽時候都不能被情緒左右”是他的導師送給他的忠告,強行給自己恢複理智和冷靜的卡拉切夫很快便再次平靜開口。
“我從美國帶來的藥快用完了,我必須得想辦法聯系上傑西卡,讓她從美國再給我送一手提箱過來!運輸途徑可以直接走租借法案通路,這沒問題,但是在這裏我沒有這個人脈和送信的能力。你得出手幫我,否則一旦斷了藥政委同志可能連一周都撐不過。”
手裏捏着煙頭的馬拉申科清楚聽到了卡拉切夫口中蹦出來的每一個音節,他知道卡拉切夫手裏一直有一個“高級手提箱”,是當初他從美國帶來一起下船、随身攜帶的。
那裏面裝滿了各種稀奇古怪又棘手的時候才能用到,但是卻又能在關鍵時刻救人一命、在美國市面上都極其難以搞到的稀缺貨。相當一部分還是制藥公司實驗室裏的玩意兒,包括政委同志一直在吃的新型口服複合嗎啡片,鬼知道用上了以後會有什麽難以預料的副作用。
但,總好過讓人躺在那兒等死,隻要比這更強就值得一試? 無非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能弄來這些東西不是卡拉切夫這個“外鄉人”有什麽通天的本事,全靠那個已經被他騙上了床、對他愛的死去活來的小女朋友傑西卡的幫助。她老爸是一家制藥公司的老闆? 業内算是中上遊水準、黑白兩道的關系網都還算行。
要是想再弄藥來隻能靠她,關鍵就在于怎麽才能聯絡的上,回到祖國以後完全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卡拉切夫必須要找人幫助。
“剩下的藥還能再堅持多久?”
食指不斷敲着桌子的馬拉申科開口發問,話語中充斥着不安與思考。
“如果你單指政委同志一人的話,那四個月是沒問題的? 我剛剛就算過。但...可能會有其他人、其他的傷員需要用到同樣的藥? 政委同志現在可不止是需要嗎啡片了。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發生的話,對應的藥可能連一個月都不夠? 甚至兩三周就會用完......”
“......”
一臉黑線的馬拉申科簡直能臉黑到滴出墨汁來,救命的藥現在可能有一堆快死、等着急救命的人需要分享? 其中就包括彼得羅夫政委,殘酷的現實要求馬拉申科必須做出決定。
這是一個必須做出取舍的痛苦選擇,到底是救更多人的命? 還是隻保住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一個。肩負着一師之長、被同志們信任到心甘情願把命都托付出來的馬拉申科? 卻隻能選擇其中之一、舍棄另外一個。
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做這種痛苦抉擇是什麽時候的馬拉申科? 在沉默了整整一分鍾的時間之後終于再一次睜開眼睛、緩緩開口。
“除非我親自下令? 否則這些藥就已經“用光了”,隻能給政委同志一個人用......把這話爛在肚子裏? 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政委同志和副師長也不行!”
當這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間? 馬拉申科似乎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飛出了身體與靈魂、離自己而去? 那是一種原本住在自己心裏、看不見也摸不着? 但卻切實存在的東西。
感覺已經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麽了的馬拉申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手扶着桌角從椅子上起身的動作顯得有些緩慢而艱難。
“給你的小女朋友寫封信? 把話交代清楚、地址填好。送信的事交給我來辦,天亮之前把東西送來給我。”
“除非有特殊的人要用藥,否則别來煩我打報告? 就...先就這樣.......”
馬拉申科沒有再回到衆人所在的小屋客廳,而是徑直穿越了另一條回廊? 來到了小屋房後面,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蹲了下來又給自己點了根煙。
長久以來,馬拉申科一直以“完美”來要求自己,要對師長的重擔恪盡職守,就算是最普通的戰士也不能辜負把命都交到自己手裏的信任,誰還不是爹生娘養的?沒有一位紅軍對親人而言是不重要的。
但現在,一切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既有曆史1945年7月16日,美國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城外的山上。
人類曆史上第一顆原子彈在此爆炸、蒸騰、化作了一朵璀璨而巨大的強光蘑菇雲,它釋放出的毀滅之光連百公裏之外都有人能目擊得到。
見證了自己親手締造的大毀滅者之後,作爲始作俑者之一的奧本海默,在他自己的筆記裏寫下了這麽一段話。
“我變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
他的大學同學、同事本.布裏基湊巧看到,向着坐在書桌前握筆題字的奧本海默俯身說了句話。
“現在,我們都是萬人咒罵的狗娘養的了。”
蹲在寒風中孤獨地抽着悶煙的馬拉申科顫抖着嘴唇、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