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裏爾靠坐在坦克邊上,手捂着胸口仍然在大口喘着粗氣。
一路小跑過來的卡拉切夫懷裏挎着醫藥箱,作爲基裏爾專治醫生的卡拉切夫,知道基裏爾到底面對着怎樣的身體問題。
尚未跑到坦克邊上的卡拉切夫已經看到了基裏爾呼吸困難的模樣,僅僅隻是看上去就一眼可知比過去還要嚴重得多。不敢有所怠慢的卡拉切夫知道基裏爾是怎樣重要一個人,尤其是對于旅長同志而言,立刻便二話不說地更加加快了腳步、箭步來到了坦克邊上。
“讓一下,退後!旅長和這位同志麻煩都先退後,讓我來負責!”
進入工作狀态的卡拉切夫有些六親不認,剛一上來就二話不說地先把圍在基裏爾身旁的馬拉申科和伊烏什金撥到了一邊,感覺自己被粗暴對待了的伊烏什金立刻就有些愣頭青發作。
“嘿!你幹什.....”
“閉嘴!待那麽近隻會礙事,老老實實在旁邊看着!”
伊烏什金嘴巴裏剛吐出來沒兩個字,一旁的馬拉申科立刻一陣劈頭蓋臉的訓斥撲面而來,面對着馬拉申科終歸還是不敢随意胡來的伊烏什金,最終隻得一句話也不說地低下了腦袋,但仍然待在合理情況下的距離基裏爾最近位置上、一步也沒有離開。
“看着我,基裏爾,我是卡拉切夫醫生!保持呼吸,不要劇烈呼氣喘氣,這隻會讓你的肺更加勞累!平穩點,對,就是這樣,再平穩點......”
将脖子上一直挂耷着的聽診器套在了耳朵上而後探至基裏爾的胸口,忙着爲基裏爾診斷病情、分析症狀的卡拉切夫看起來,臉色那叫一個愈發不妙、如陰雲遍布。
“好了,基裏爾,沒什麽大問題,隻是重度體力透支引發的呼吸困難。你的肺功能隻有尋常普通人的百分之六十左右,我之前告訴過你,下次一定要記得注意!我會給你開一點最基本的藥,但這隻能起到輔助作用,如果你下一次還這麽不要命,那情況隻可能會更糟。”
做完了基本檢查的卡拉切夫打開了随身攜帶來的藥箱,取出自己特意常備的幾瓶與治療呼吸道和肺部炎症有關的藥物,一手拿着一張藥紙、另一手掂着藥瓶子向外小心翼翼地抖出足夠的分量來取藥。
之所以這麽小心,隻因這些藥品都是卡拉切夫早先随身從美國帶來的。
這些藥品中的絕大部分在美國弄到還算比較容易,但是在蘇聯卻完全不是這樣。
重回祖國後的卡拉切夫,感覺紅軍的醫療水平和自己在大學學習以及所接觸過的東西完全是兩個世界。自己在試驗台上操作過的很多工具、藥品,這兒幾乎都是一問三不知、什麽都沒有。
很多時候連開展工作都很困難,卡拉切夫不止一次遇到過自己知道該怎麽救人、并且有絕對的把握能把人撈回來,但就是因爲缺少合适的特效藥和醫療器械,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人一點點痛苦死去卻無能爲力的情況。
卡拉切夫以醫者的身份來要求和界定自己,一個接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逝去曾令他一度感到絕望,深陷黑暗中的卡拉切夫覺得是自己的無能才導緻了這樣的情況。至于缺少合适的藥品和器械,那隻能算是個次要原因,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過于年輕和醫術不精。
好在,卡拉切夫在那段自己一度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捂住腦袋流淚的絕望時期,得到了來自彼得羅夫政委的幫助和認可。
“你不該隻看到不好的一面,孩子。看看那些被你救回來的戰士,你替很多個母親、妻子、還有孩子挽救回了他們最重要的人,爲祖國母親救回了一個接一個勇敢的戰士。”
“在野戰醫院,沒有人認爲卡拉切夫醫生技藝不精,故事裏流傳着的盡是卡拉切夫醫生藝術精湛,從美國佬那裏帶來了救死扶傷本領的話語。你就是大家的榜樣,也是我所稱謂的同志,對于旅長同志和所有指戰員、政工人員、戰士,斯大林近衛第一重型坦克旅全體來說,也都是這樣。”
醫者無法自醫,卡拉切夫需要的是内心與靈魂上的醫治和救贖。
好在,他在彼得羅夫政委這裏得到了能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的東西。
政委同志給卡拉切夫還講了很多很多,每一句話都令卡拉切夫漸漸地重拾自我,撥開雲霧看清迷茫之後隐藏的真實自己與真正的定位,這令卡拉切夫找尋到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意義與方向,通往前路的眼神與腳步由此變得更加堅定。
爲基裏爾準備的一些緩解和輔助藥品被卡拉切夫小心用小紙包包好,轉而握住基裏爾仍然顫抖不已的手,将之置于手心、握拳攥好之餘,叮囑着基裏爾服用藥量還有按時吃藥。
做完這一切後,卡拉切夫并沒有直接離去,而是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稍遠處的馬拉申科直接叫到了一邊、叫到了隻有彼此之間才能聽得清楚對方談話的地方。
“你跟我說實話,基裏爾的情況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聞言的卡拉切夫回頭望了望自己方才所在的方向,隻見謝廖沙和伊烏什金正小心照看着基裏爾、陪他說話。時不時還有開玩笑的話語與笑聲傳來,其中也夾雜着一些基裏爾漸漸開口說話的聲音,情況正朝着預料中的好轉方向不斷發展進行。
“如果不是基裏爾還年輕,這樣的情況放在一個四五十歲的人身上,可能早就撐不住了,甚至會有人被活活憋死、窒息身亡。”
“基裏爾的肺功能現在隻有正常同齡人的百分之六十左右,這一情況會随着年齡的增長不斷惡化,等基裏爾到中年的時候,就必須要和所有的重體力勞動說再見了。”
“做手術可能會有些許好轉,但照病理體現而言可能相當有限,十年二十年之後的基裏爾也許連短跑幾分鍾都會變成現在的模樣。那時基裏爾的身體未必有現在這麽優秀,換個說法,我不否定會随時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