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個傳聲筒作用的人說話起不到任何的建設性效果,并且還非常麻煩會不必要地耽誤時間,這就是馬拉申科想要表達的意思。
當然,在集團軍司令部這個大染缸裏早已浸成了人精的亞當上校,理所應當地能夠聽懂馬拉申科想要表達的是怎樣的暗示含義。
身爲保盧斯的首席副官,亞當上校要是連這點眼力架都沒有的話也不用混了,去前線上當個指揮員會更适合他。
亞當上校清楚明白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也沒有拒絕的可能。
在向面前的馬拉申科稍稍點頭表示知曉以後,随即主動讓開退到了一旁,讓一直跟在自己後面的那個男人能夠完整地走上前台。
“沒錯,就是他了,這家夥就是保盧斯本人......”
身處斯大林格勒這座煉獄之城的馬拉申科曾無數次找尋着自己的記憶,試圖從那遙遠的前世記憶碎片中搜尋到任何與保盧斯相關的訊息。
面前這個男人的容貌比起記憶中的黑白照片來顯得更加消瘦、萎靡、宛若一個瘾君子,常人難以想象的精神折磨将這個原本風度翩翩的日耳曼男人,折磨到像是剛從後世天朝的黑煤窯裏艱難逃出來的凄慘勞工一般,可以說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與那身嶄新元帥軍服格格不入的味道。
但即便是如此,即便是面前這個男人與記憶裏的黑白照片差距再大,馬拉申科依然能夠使自己确信面前之人就是保盧斯本人、如假包換。
畢竟,整個第六集團軍裏可隻有這麽一個元帥,被握在手裏的無言陸軍元帥權杖可不會撒謊。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想知道我和我的警衛部隊最後是敗在了誰的手裏。”
儀容儀表雖然屬實不咋地,但保盧斯這個老家夥居然到現在還擱這兒裝逼!
一種從骨子裏流露出來的高高在上氣勢和說話的語氣油然而生,馬拉申科光是看上一眼就瞬間覺得很是不爽。
“媽的,這幫德國佬咋都這臭毛病?打了敗仗還像貴族跑來參加聚會一樣,老子是欠了你八百吊錢還是他娘的睡了你老婆?哦,不對,他老婆太老,應該是睡了他女兒。”
心裏一陣吐槽的馬拉申科可不能慣壞了這幫德國佬的臭毛病,有心想殺殺這幫德國佬銳氣的馬拉申科嘴角向上一擰,壓根不把對方放在眼裏的嘲諷般語氣緊接着脫口而出。
“别會錯意了,保盧斯。”
“你難道不覺得,在身爲階下囚的你問我的名字之前,自己不應該先做點什麽嗎?”
“......”
保盧斯的嘴角和眼皮明顯因爲馬拉申科的不着邊際話語而抖了一下。
向着面前這個一身窮酸農夫打扮甚至還帶着汗臭味的男人卑躬屈膝,保盧斯感覺自己所有的榮耀和尊嚴真是都活到狗肚子裏去了。
自己就算敗的再怎麽慘也不至于淪落到這種待遇,最起碼應該是和自己同軍銜、同級的蘇聯元帥過來,以尊重平等的姿态來談受降的具體事宜,爲什麽現在偏偏是這個一副窮酸汗臭的令人作嘔農夫?
眼皮子跳個不停的保盧斯有那麽一瞬間甚至想要當場發作,就像最近這段時間有點神經失常的他,在辦公室裏經常因爲某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摔東西、砸桌子一樣。
但戰勝了沖動的最終卻依舊是理智,還沒到足以被關進精神病院地步的保盧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形式比人強的現狀由不得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和榮耀感,去拿包括自己在内的在場這麽多人生命開玩笑,保盧斯對這一點非常清楚并很快付諸了實際行動。
一言不發的保盧斯闆着張死媽撲克臉,緩緩走到了馬拉申科的面前。
在駐足凝視着對方的面容整整十幾秒鍾過後,咬了咬牙關的保盧斯,終歸還是将一直緊握于手中的元帥權杖遞上了半空,以單手前伸的姿态置于了馬拉申科的面前。
“還記得你小學老師的名字嗎?”
本已經做好了受辱準備的保盧斯爲之一愣,這不着邊際的話又是在扯些什麽?
“你小學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誠意”的含義嗎?我視力非常好但現在卻看不到半點誠意,拿出來讓我看看有什麽不好?”
馬拉申科是以一種相當調侃的語氣向着保盧斯發問的,從來沒有人敢和自己這麽說話的保盧斯這下真的有點火了,馬拉申科甚至能夠看到對方眼角閃過的一絲兇光。
“别拿這種吃人的眼神看我!法希斯!你們要是不服,槍撿起來我們繼續打,我們看看誰先把對方打出誠意來!你覺得如何?”
低着頭的保盧斯具體是怎樣的表情,馬拉申科沒心情去知道自然也不會放低自己的姿勢歪頭去看。保盧斯這個老混蛋隻要不是十足的蠢貨,就必然會按照自己所預想的方向去做,馬拉申科的心中對這一點有着絕對的自信。
好在,能在軍人生涯的最後時刻圓夢當上元帥的保盧斯畢竟不是蓋的,一雙實際行動勝過無用廢話的雙手,很快就再一次把元帥權杖雙手奉到了馬拉申科的面前。
“哼,早點這樣,咱們都省的浪費時間了......”
已經讓保盧斯在衆目睽睽之下感到奇恥大辱的一切并沒有就此結束。
右手伸上前剛剛摸到元帥權杖的馬拉申科輕輕拇指一擺,擺在手心裏的圓溜溜元帥權杖立刻受力一滾、向外脫手跌落在地,清脆的聲響就像是午夜的鍾聲一般回蕩在了寂靜的空氣當中。
“呃,不好意思,保盧斯先生。天氣實在是太冷了,我的手最近有點抽筋,我希望你能幫我把它撿起來,我們好再來一次。”
......
猶豫了大約五秒鍾時間的保盧斯到底是怎麽想的、表情又是怎樣的,裝作沒事人一樣四下看風景的馬拉申科是壓根沒看到的,當然也沒有什麽必要去看。
隻是當不知承受了多大忍辱負重感的保盧斯,終于在馬拉申科面前彎下腰去,右手剛剛握住跌落在地的那根元帥權杖之時。
永遠被定格在了一張黑白照片中的喀嚓聲,卻在誰都沒想到的情況下陡然傳來。
“你确定拍下了嗎?伊烏什金。”
“當然,就像是一炮幹掉了德國佬的垃圾坦克一樣完美!德國佬的照相機至少不像他們的垃圾坦克一樣。”
“很好!你如果真拍的很棒,我會給你獎勵的,兩盒煙怎麽樣?”
伊烏什金搖了搖頭,一撇嘴之下呆萌地用右手豎起了三根拇指嘿嘿傻笑。
“三盒?你想要三盒煙?!你這個貪心鬼!”
......
一張七十年前的黑白照片,被印在俄羅斯小學生愛國教材課本上是怎樣的場景?
感覺自己的世界已經徹底崩塌了的保盧斯,大抵是永遠也沒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