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馬拉申科記憶裏保盧斯司令部所在地的路并不好走。
早先德國佬的轟炸将城北重工業區給炸了個七零八落,曾經在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前後戰鬥了好幾次的馬拉申科,能夠切身感受到這種山呼海嘯一般猛烈轟炸所帶來的驚人破壞力,那是一種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山搖地動中迎來末日的毀滅之力。
等到形勢逆轉之後,依靠最新出廠的拉5戰鬥機逐漸奪回了主城區上空制空權的蘇聯空軍部隊,又開始報複性地将炸彈傾瀉到了盤踞在這一地區的德軍頭頂。好似根本不在乎這座城市是自己國土上的家園一般,隻想着将這些入侵自己祖國的魔頭通通送入煉獄。
在這樣禮尚往來的反複轟炸之下,曾經繁華的斯大林格勒城北重工業區到現在爲止,基本上已經是一片看不見太高建築的徹底廢墟。
房屋被炸得牆倒屋塌對于馬拉申科而言還算是件好事,最起碼那些德國老鼠們能躲起來陰人的地方會盡可能地減少,但與此同時的道路破壞可就令馬拉申科感到相當頭疼又郁悶無比了。
轟然倒塌的建築幾乎把道路堵了個嚴嚴實實,馬拉申科現在沒有感受到這種道路閉塞感的原因,僅僅隻是因爲還不夠靠近北部重工業區的核心地帶、不夠靠近蘇德兩國空軍的最密集轟炸區。
相對完整的建築甚至還保留了一些可供據守的高層樓房,道路上的彈坑也是三三兩兩算不上太多,尚處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内。
但是當馬拉申科來到剛剛被瓦洛沙大尉帶人攻下的那幢樓房,舉起手中的望遠鏡向着前方自己規劃之内的道路放眼望去時,那糟糕的情景饒是經驗豐富的馬拉申科看了都不禁眉頭緊皺。
“再往前走别說是重型坦克,就連自行車都難爬過去。到處都是廢墟碎石、要麽就是航彈留下來的比坦克還大彈坑,老實說我不覺得我們的車能開過去,這不現實,車長同志。”
馬拉申科這邊一臉的心情不悅,同樣舉着個望遠鏡的伊烏什金卻在一旁近在咫尺的距離瞎說大實話。就連滿懷着信心想要趁早踹爛保盧斯的屁股,奪取這無上榮耀與戰功的瓦洛沙大尉都聽得有些不悅。
“這位同志,戰鬥還沒開始,請不要這麽悲觀。”
“困難不會偏袒任何一方,我們的友軍部隊也會面臨同樣的難題,但是幹掉保盧斯這個混蛋确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另外這些廢墟不見得會給我們的敵人帶來掩護,他們同樣也會兵力集結困難、防線疏松、無法集結強有力力量把我們趕出去,這才是應該看到的重點。”
瓦洛沙大尉這麽突然一開口,反倒是把毫無準備的伊烏什金這邊給嗆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論軍銜論職位,瓦洛沙大尉都在伊烏什金之上。
心有不服的伊烏什金固然可以扯虎皮拉大旗,仗着自己和馬拉申科的關系當場給怼回去,料這小小的大尉也得給馬拉申科一個面子不會繼續揪住伊烏什金不放。
但伊烏什金腦袋這麽一轉彎之後卻又覺得,這種頗有些狐假虎威意思的回怼好像不太符合男人的尊嚴論,況且這個瓦洛沙大尉方才所言話語好像也确實沒什麽錯,雖然這看似頭腦簡單的家夥有點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就是了。
“你說得對,我說的不對,所以我閉嘴,你赢了......”
心裏還是有些不爽的伊烏什金沒有報以正常的回答,而是撂下了這麽一句有些陰陽怪氣的答複之後緊接着轉過頭去,又舉起了手裏的望遠鏡自顧自地站在窗口邊看了起來。
沒工夫搭理二人絆嘴的馬拉申科一言不發,手舉着望遠鏡不斷左右掃視的旅長同志,正在考慮什麽樣的進攻路線才是最合适的。
居高臨下地站在樓頂能夠将面前的城北重工業區基本一覽無餘,這樣的機會下到地面以後可不會再有,馬拉申科隻想抓緊時間不浪費掉每一分每一秒和每一處細節。
“瓦洛沙同志,看到那座被削掉一個角的大煙囪沒有,1點鍾方向,距離我們最近、也是最高的那個。”
順着馬拉申科手指的方向瞪大着眼睛瞅了又瞅,幾秒鍾後确認自己已經辨識了目标的瓦洛沙大尉随之點頭答複。
“我看到了,馬拉申科同志。那兒應該是某一間工廠的遺迹,城市變化太大實在是分辨不出來哪兒是哪兒了,要是沒有地圖的話我們現在肯定會迷失在城市裏,這不是開玩笑。”
聽到瓦洛沙大尉答案的馬拉申科點了點頭。
城市地形變化太大不要緊,重要的是作爲參考的地标建築清晰可見就行,對于馬拉申科而言這就足夠了。
“你順着那座大煙囪向回看,瓦洛沙同志,一直看到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爲止。”
“仔細看的話能發現道路雖然難走,但是比起周圍其他地方來說,至少沒有大片的建築廢墟垮塌下來徹底把路堵死。”
“我剛才用望遠鏡對比着參照物把整條路大概理了一遍,發現道路最窄的地方,至少也能容納一輛重型坦克勉強過去,最寬的地方把三輛坦克并排開都沒問題。雖然這不是主要幹道而且也會繞路比較遠,但是我認爲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從這條路施展進攻的話,你們步兵能夠全程得到我們坦克的掩護支援,這才是最重要的,你覺得我的意見如何?”
從部隊最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今天,官越做越大、軍銜越升越高的馬拉申科伴随着經驗的累積增多,愈發覺得戰前布置戰術這種事情不是意氣用事和武斷專橫的時候。
集思廣益、用心傾聽才能集合大家的智慧考慮周全,馬拉申科不覺得以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就能和無敵畫上等号,人類這種東西始終是有極限的。
瓦洛沙大尉活到今天遇到過很多神奇的事情,但是一位堂堂的上校近衛坦克旅旅長、蘇聯英雄稱号的獲得者,能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和自己這個小小的大尉連長認真讨論戰術上的事情。
有一說一,這甚至讓瓦洛沙大尉産生了一種發自真心的受寵若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