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聲以仿佛能将耳膜生生撕裂的姿态回蕩在耳邊,灼熱的彈片帶着足以融化堅冰的高溫打在手邊的雪堆裏嗤嗤作響。
幾乎是貼着殺傷半徑邊緣位置被置身于85毫米高爆彈丸的沖擊之下,感覺整個腦袋裏都嗡嗡作響直發麻的瓦西勒上尉,緩緩擡起了自己沉甸甸的腦袋。
一眼看去映入眼簾的,是被85毫米高爆彈彈丸炸的飛到了自己眼前的帕維爾中尉殘存的腦袋,一顆連頭蓋骨都沒有、鋼盔不翼而飛、僅僅隻剩下了面孔下半部分的半截腦袋。
餘溫尚存而被彈片撕扯到滿目瘡痍的面孔上,依舊保留着生命臨死前雙目圓睜的驚訝與深深的不安,對生命的眷戀即便是在靈魂逝去以後也依舊保留在這張面孔之上未能徹底消散。
“...抱歉,帕維爾,我的兄弟。”
帕維爾中尉是與瓦西勒上尉來自同一個村子裏的好友。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河邊戲耍、一起邁入校門學堂、甚至還在懵懂的歲月裏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不過一切的矛盾最終都被底蘊堅實的兄弟情誼所成功化解。
成人之後的二人比親生血脈更像是一對兄弟,雖然在青春歲月中難免有摩擦,但關系就像是形影不離的兩個朋友依舊攜手邁入了軍隊的大門,他們希望能用這種自身奮鬥的方式改變家庭的不幸與貧困,這是屬于每一個熱血沸騰、有志男兒的奮鬥之旅。
倘若不是出生在這個不幸的時間節點上,瓦西勒與帕維爾的命運,本可以更加貼近他們所計劃并努力爲之奮鬥的那樣走完一生,但命運的車輪最終還是無可阻擋地駛向了戰争的最前線、轟鳴作響。
瓦西勒名義上是帕維爾的上級,但私下裏兩人之間更像是戰場上互相扶持的兄弟。
帕維爾會親自帶人把最難以執行的刁鑽命令盡力做到最好,同樣的,瓦西勒也會在戰場上盡量照顧自己的兄弟,避免讓他置身于生死炮火的最危險之地丢掉小命。
來到俄國戰場的二人就這樣謹小慎微、一路互相幫助扶持下走完了将近一年的時間,直到随德軍一起被派往了斯大林格勒:這座被後世史書中描繪成鮮血煉獄的可怕城市。
山呼海嘯的地獄炮擊、仿佛斬斷了生命枷鎖而将其無視掉的烏拉沖鋒、還有眼前這些猙獰到足以把自诩男子漢的家夥硬生生吓尿褲子的俄國人重型坦克......
所有的一切都極大超出了瓦西勒上尉此前的預期,他甚至來不及爲自己摯友的刹那間離别而感到悲傷和哭泣,已經逼近到眼前的死亡鉸鏈正在吱呀作響地發出碾壓靈魂的可怕聲音。
“上尉,我們該怎麽辦?俄國佬摧毀了我們的反坦克炮,整個小組都死了,我們沒有任何辦法了!”
身邊手下士兵們的内心恐懼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地更快,肩負着整個連隊指揮職責的瓦西勒上尉強忍自己顫抖的靈魂不至于崩潰,如果就這樣背對俄國人逃走的話隻能更快地丢掉自己的小命,甚至于比帕維爾死的更慘。
“拿起你的武器,射擊!還有其它的反坦克炮,不止我們這一門!戰鬥才剛剛開始,守住你的陣地!”
瓦西勒上尉說的沒錯,整個陣地上的反坦克炮确實不止他們連這一門。
越來越多的羅馬尼亞士兵從防炮洞和各個能躲避炮擊的掩體中鑽了出來,搖晃着顫抖的身體就近趴到了彈坑陣地裏開始舉槍射擊。
俄國人的重型坦克借着炮擊殘存的餘威已經沖到了距離陣地不到兩百米的位置,那些從坦克上紛紛跳下的“坦克騎士”們,正在舉起手中的輕武器一邊開火一邊借助着坦克的掩護向前移動。
絕大多數的羅馬尼亞軍隊直射火力都被那些鋼鐵巨獸照單全收、毫無作用,空留下一堆金光直冒的火花把堅固的裝甲闆打的叮當作響。
跟随在坦克後面的那些俄國人士兵幾乎很少有中槍倒地的,交替開火的這些俄國人總能趕在自己被機槍火力照顧到之前,将已經暴露出來的小半個身子縮回到坦克後面,空留羅馬尼亞機槍手們隻能浪費彈藥的糟糕咒罵。
“老兵...這些俄國佬懂得如何利用己方的優勢,他們都是貨真價實的老兵!”
瓦西勒上尉見過俄國人新兵部隊的沖鋒,但老實說即便是新兵的沖鋒也非常難以對付。山呼海嘯一般找準防禦薄弱地點、還伴随着坦克直撲過來的烏拉之海,光是氣勢上就足以把一般的部隊吓得畏懼三分,實際打起來則是更加難以對付。
眼下自己面前這支已經騎到了臉上的俄國佬部隊卻又是貨真價實的老兵,比起往日裏那種如一柄巨型戰斧一般猛揮過來的兇悍攻擊,懂得如何充分利用己方優勢的這些俄國老兵更像是直刺要害的鋒銳短劍,足以讓對手在無法躲開的同時還被一擊緻命。
“彈藥...彈藥,給我機槍彈.....”
轟——
突然炸響在耳邊極近距離上的爆破聲,把正在爲手中沖鋒槍更換彈匣的瓦西勒上尉吓了一跳。
那名嘴裏呼喊着彈藥的機槍手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便被一發俄國佬的高爆彈炸的原地升天、爆裂成一團血舞、碎肉飛舞。
瓦西勒上尉能夠看到一坨不知道是人體哪個部位的碎肉,就飛到了距離自己腳邊不到半米的地方跌在了雪裏,被溫熱鮮血融化的積雪迅速混雜成肮髒污穢的鮮紅之水順勢流淌,爆炸、死亡、以及戰火橫飛的一切,幾乎能把被震撼之人的靈魂硬生生從肉體中生生剝離。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不想死在這裏!”
帶着嘴中那絕望又癫狂的驚聲呼喊一把撂下了手裏的MP38沖鋒槍轉身拔腿、奪路而逃。
剛剛插上了滿填彈匣、連拉機柄都未來得及拉動的瓦西勒上尉一臉驚呆錯愕。
第一個崩潰逃走的,居然是他手下僅剩的唯一一名最後的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