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繁重的古德裏安最終沒能從希特勒這裏争取到任何好的結果,即便古德裏安再怎麽不情願最終也隻能無奈返回前線。
先是搭乘專機在奧廖爾降落,而後又驅車趕回自己的前線指揮所。
後方與前線上截然不同完全是兩個世界的巨大溫度反差差點沒把古德裏安凍僵,原以爲自己已經習慣了俄國冬天寒冷的古德裏安不知爲什麽突然有些不适應起來。
已經徹底功虧一篑的第二裝甲集群仍在遭受着蘇聯紅軍的兇猛反突擊,剛一抵達指揮所的古德裏安立刻就要面對新的挑戰。
焦頭爛額的戰局幾乎讓古德裏安騰不出手甚至連熱水都顧不得喝一口,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德軍在最後一波攻勢被粉碎後随即徹底崩潰,眼下曾經打的對手潰不成軍的第二裝甲集群連堪堪抵擋住蘇軍的反攻都很是艱難。
在連續指揮了三天三夜的戰鬥幾乎沒怎麽合過眼後,感覺自己需要一些心靈上慰藉的古德裏安來到了第二裝甲集群的一座規模最大野戰醫院,時間是1941年的12月24日晚。
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即便是在前線上也得有點節日氣氛,不同的是殘酷的二戰早已将上一次世界大戰時,那種彼此間互爲對手的兩軍還能走出戰壕握手言和暫時歡度節日的美好時刻徹底泯滅。
在這個被嚴寒與死亡充斥着的冰冷黑夜,野戰醫院裏無數饑寒交迫的德軍傷兵隻能徒勞地爲自己尋找着根本沒多少作用的歡樂。
當古德裏安帶着自己的副官邁步走進野戰醫院時,幾名随軍的白衣女護士正在翩翩起舞,被凍得有些顫抖的面容上浮現着略顯僵硬勉強的微笑。
圍坐在四周的德軍傷兵們幾乎沒有一個是完好無損的,不是腦袋上纏了一層又一層繃帶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樣就是缺胳膊少腿成了殘廢,那蒼白無力的笑容和回蕩在耳畔的合唱歌聲在古德裏安看來簡直是對自己最殘酷的折磨。
“小小的花兒開在荒野上,她的名字叫做艾莉卡。成千上萬個小小的蜜蜂競相飛向那艾莉卡,隻因花芯中飽含着甜蜜,花瓣上散發着迷人的芬芳。”
聽上去總覺得有那麽一些凄涼的歌聲因爲看到了古德裏安的到來戛然而止。
對于這位曾經帶領着第二裝甲集群邁向勝利的司令官,在場這些飽受戰争創傷的德軍士兵對于古德裏安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怨言。
古德裏安的親自到來爲這些衣衫單薄的德軍傷兵們帶來了一絲心靈上的慰藉與歡樂,大家談論着古德裏安是如何帶領部隊從冰冷的莫斯科城下終于撤了出來并擋住了蘇軍,言談舉止中竟飽含着對古德裏安的感謝和慶幸。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頗爲諷刺的感謝話語和傷兵們臉上一臉慶幸的表情更加堅定了古德裏安的想法,德軍在1941年末對莫斯科的攻勢早在希特勒下令兩頭分兵時就已經徹底失敗,稍縱即逝的戰機已經不會再1941年給德軍再來上一次千古留名的機會。
滿懷着心事的古德裏安與有傷在身不方便起身的德軍士兵們一一握手緻敬,能夠被第二裝甲集群的司令官親自摘下手套敬禮讓這些普通的德軍士兵們受寵若驚,紛紛以雙手或是隻剩下半截的兩條胳膊主動遞上前去向古德裏安報以回敬。
當來到一名看上去約莫隻有二十歲出頭的小戰士面前時,正準備再次伸手上前的古德裏安卻驚訝的發現。
面前這個跟孩子般無益的年輕人甚至連胳膊都已經沒有,空空如也的兩條袖筒耷拉下來顯得有些恐怖,但那雙被戰争深深傷害過的雙眼裏卻依舊滿含着狂熱。
“感謝你爲德意志奉獻出的一切,請接受我最崇高的敬意!”
沒有辦法與古德裏安握手但卻依舊強撐着身體站了起來,令古德裏安深感意外又無比震驚的一幕緊接着降臨。
“希特勒萬歲!爲了元首而戰,德意志終将赢得勝利!”
“.......”
無言以對的表情上寫滿了驚訝與難以置信。
古德裏安有些不明白,爲什麽面前這位年輕人在失去了永遠無法彌補的一切之後依舊會顯得如此狂熱,看上去甚至與那些武裝黨衛軍别無二緻。
望着面前年輕士兵身上的單薄國防軍秋裝愣了半晌,回憶起希特勒無比堅信一定能夠奪取莫斯科一幕的古德裏安,眼下似乎找到了希特勒如此自信的真正原因。
向着面前已經永遠失去了雙臂的年輕士兵報以了一記簡單但卻不懈怠的标準軍禮,以不戴手套的右手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的古德裏安有些言不由心地再次面露微笑開口。
“我會盡快安排專機把你送回國,你已經圓滿完成了你所有的任務。”
“回國?”
令古德裏安沒想到的是,面前這位年輕士兵臉上流露出的疑問表情和那随後緊接着脫口而出的話語則更加驚爲天人。
“元首在講話錄音裏告訴我們很快就能占領莫斯科,如果回國的話就不能見證這偉大一刻了,我希望能夠繼續留在前線上。”
對希特勒的無條件信任讓難以置信的古德裏安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古德裏安實在沒想到,事到如今居然還有人會相信希特勒那一套奪取莫斯科舉行盛大閱兵儀式的說辭。
與其說是一個笑話倒不如說是一個悲劇,即便身體被摧殘到如此遍體鱗傷,這位年輕的德軍士兵卻依舊對那虛無缥缈的夢境充滿了希望,即使這個希望隻是在其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被希特勒給予的一個假象。
一無所知的人,往往會比知道的太多的人活的更加充實飽滿又有信仰。
傷兵們因爲古德裏安的到來而更顯歡樂的氣氛,與古德裏安自己的憂郁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望着頭頂陰冷凄清的夜空,從未對自己所走過的道路産生過懷疑的古德裏安第一次萌生了一絲發自心底的恐懼。
“我們到底還能不能赢得這場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