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等來霍甯上校主動開口的古德裏安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對于霍甯上校爲人還算了解的古德裏安已經猜到霍甯上校這會兒估計要先斬後奏了，古德裏安在處理完了手頭最後一點事情後立刻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立刻向我靠攏，霍甯，帶上你所有的部隊！俄國人正在全線發起反擊，我們第二裝甲集群的側翼有危險，圖拉這顆釘子也在威脅着我們的補給線！我們必須後退重新建立穩固的防線，如果再失敗的話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立刻行動起來！”

一連串極速開口的話語過後不待霍甯上校開口回複，電話那頭火急火燎的古德裏安便一把扔下了電話去忙其他事情，空留站在電話機前還沒反應過來怎麽一回事的霍甯上校風中淩亂。

一直像跟屁蟲一樣緊跟在霍甯上校身後的副官勉強聽到了其與古德裏安短暫通話的内容，眼神中帶着略微一絲驚喜的副官緊接着便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這太好了，上校，古德裏安大将下令讓我們撤退了，我們不必再死守在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了！”

不光是霍甯上校的副官，指揮所内幾乎所有的德軍軍官們在聽到這一好消息後都面露驚喜之色，甚至還笑口常開地激動擁抱慶賀，完全不像是前沿陣地正在遭受蘇軍猛烈沖擊的戰争情景。

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的霍甯上校不由心生悲哀，曾幾何時的德意志大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将部署在邊境的蘇聯百萬大軍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一個月不到收拾了個幹淨，那段時光即便是現在回憶起來都是整場巴巴羅薩行動的最高潮。

但誰又能想到僅僅幾個月後的德軍便會落得如此這番下場，之前爲了勝利和發起進攻的慶賀演變成了現在得知撤退消息之後的激動欣喜。

這種巨大的落差讓内心有着極高榮譽感的霍甯上校面如死灰，他知道，至少是在冬天結束前，德意志軍魂和面對戰争強敵的迎難而上已經被這俄國的刺骨冬天徹底冰封。

腦海中亂如一團麻的霍甯上校擡起頭來看向了北面莫斯科的方向，有着極強軍人直覺的霍甯上校幾乎可以确信，這應該是自己此生最後一次站在莫斯科城下眺望俄國的首都了。

霍甯上校那漠然之中顯得有些孤獨憂傷的背影引起了正臉挂笑意的副官注意，隐隐之中猜到了霍甯上校心裏在想什麽的副官随即走上前來，輕輕伸出了右臂搭上了霍甯上校的肩膀。

“明年的春天我們一定可以再打回來的，莫斯科和克裏姆林宮遲早都是我們的，隻不過是讓俄國人苟延殘喘幾個月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上校。”

來自副官口中的安慰并沒有消除飄蕩在霍甯上校心中的陰雲，這一句平淡好似雲淡風輕的話語卻勾起了霍甯上校心底另一抹最近的回憶。

那是在好幾天之前，已經記不得具體日期的霍甯上校卻清楚地記得大德意志步兵團在那天的戰鬥中，抓獲了一名圖拉守備部隊的蘇軍上尉。

因爲在圖拉市的攻城作戰中極少抓到像這種軍銜還算比較高的蘇軍前線軍官，這名被炮彈震暈的蘇軍少尉在被德軍抓獲後由霍甯上校親自旁聽審訊，但原本是打算從這名蘇軍上尉口中撬出些有用東西的霍甯上校，卻在這次審訊中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告訴我城區的布防情況，在地圖上标出來！說出你知道的一切，立刻！”

膀大腰圓的德軍審訊官厲聲大吼并沒有吓到這名已經皮開肉綻筋往外翻的蘇軍上尉，如果不是鼻子裏還在喘着氣能夠看到胸口的輕微起伏，在一旁旁聽的霍甯上校幾乎以爲這已經是個死人。

眼見這名蘇軍上尉一語不發的德軍審訊官正準備抄起手中的甩棍再來點厲害的，覺得再這麽打下去鐵定是要把人給活活打死的霍甯上校從陰影中邁步走出，戴着黑皮手套的右臂輕輕舉起伴随着輕聲話語脫口而出。

“好了，先停下吧，讓我來問問他。”

昏暗的燈光将面前這個将死軀體上的斑駁傷口照得格外滲人，不反對從俘虜口中獲得必要情報來減少己方傷亡但卻也并不支持使用這種手段來付諸行動，整張潔白的日耳曼人面孔之上仿佛在看一個平常之物般沒有附帶任何額外表情。

“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東西吧，這至少能讓你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你死後所發生的任何一切都與你無關，沒有必要爲了這些再繼續死撐下去。”

跟随在霍甯上校身旁的翻譯人員将這些話語如數轉化成了俄語緩緩道出，一直都耷拉着腦袋被捆在行刑架上的蘇軍上尉卻仿佛起死回生一般再次悄然擡起頭來。

“你是這兒最大的官？”

翻譯複述，霍甯上校點頭。

“沒錯，并且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職位，國防軍所屬大德意志步兵團上校團長沃爾特.霍甯，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聽到霍甯上校的自報家門後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嘴角一提，已經積攢到差不多的一口血痰當即以極速噴出的方式猛然間吐了霍甯上校半身一臉。

“你想知道答案，那我就來告訴你，德國佬。我們蘇聯紅軍不怕死，戰鬥在紅旗下的戰士們不怕死，生活在祖國母親土地上的所有人都不怕死！”

從嘴角邊上耷拉低落下來的粘稠鮮血滴落在了地面，沒有擡手抹去自己滿臉鮮血的霍甯上校依舊雙手背後屹立在原地靜靜地傾聽。

“你們呢？德國佬，你們怕死嗎？當紅軍的鐵拳砸破你們德國首都柏林的大門，赤旗插在你們最高的建築樓頂，槍口抵在你們那個呐粹元首希特勒的腦門，到那時候你們會怕死嗎？”

咕哝着喉嚨裏的血泡有些模糊不清的話語到最後漸漸演變成了詭異的笑容，由淺入深的笑聲直至演變成了最終的放聲大笑撼動穹頂。

“從他嘴裏不可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處理掉他，現在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