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朱可夫口中報以的疑慮,幾乎沒怎麽思考的參謀長随即應聲回道。
“我覺得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司令員同志,試想一下當初和白匪決出勝負以後,我們的隊伍裏還有很多曾經被我們稱作白匪軍的人,大家後來不也都成了同志嗎?”
來自參謀長口中的話一語雙關,究竟能讀出怎麽個意思就得看朱可夫自己的能耐了。
端起桌上的熱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思索了片刻後終于算是拿定了主意的朱可夫轉而開口說道。
“馬拉申科在電報裏告訴我說這個德國人威脅他如果要求得不到滿足的話就會自殺,看起來我們這次是被德國人逼到了死角,我說的對嗎?”
雙手插兜之餘聽到朱可夫耐人尋味的反問不禁啞然失笑,自知朱可夫在暗諷些什麽的參謀長轉而開口笑道。
“是啊,司令員同志,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該是我們把德國人逼到絕路的時候了。”
堅毅的話語聲回蕩在方面軍司令部的空氣當中,掌握着莫斯科乃至整個蘇聯命運的朱可夫不禁露出了一絲輕松又裹挾着勝利的笑容。
這天下午,遠在圖拉市外圍郊區二十三公裏左右的馬拉申科向朱可夫發來電報,稱其所率的近衛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團已經和發起反攻的三個步兵師彙合,正在朝德軍第四裝甲師殘部和大德意志步兵團大部防線發起攻擊。
截止發報時間時馬拉申科稱德軍的防禦異常兇猛,甚至不惜調動預備隊和馬拉申科所部玩起了陣地前依托有利防禦陣型的對攻。盡管部隊損失不小,但馬拉申科在電報結尾還是向朱可夫保證一定會盡快想辦法洞穿德軍的野戰防線。
當天的時間是12月5日,這一天不光是決定莫斯科會戰轉折點到來的一天,同樣也是讓古德裏安終生難忘的下坡路起點。
夜晚的莫斯科郊外天寒地凍,白天時能夠讓人勉強感覺到那麽一絲溫暖的陽光已經徹底不複存在。燈火通明的前線指揮所中,滿面愁容的古德裏安正在手握電話筒和博克元帥進行着讓人無比絕望的通話。
“你的指揮所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你向我彙報說已經開始脫離圖拉市的戰鬥轉向莫斯科,爲什麽到現在都還沒有準确的結果?”
手握話筒的古德裏安明白,天寒地凍加之糟糕的戰況已經讓内心中焦躁不堪的博克元帥對戰局産生了一絲誤判。
話筒那頭的博克元帥很顯然誤以爲古德裏安是在距離前線比較遠的地方指揮戰鬥,否則也不會這麽久都沒有傳來具體戰況的确切消息。
但事實卻是嚴以律己的古德裏安從未離開過自己的部隊,古德裏安崇尚的軍人信條之一就是一定要把指揮部設在能夠聽到炮聲的地方。爲了能對戰事和部隊做出正确的判斷而不讓戰機從自己手中溜走,古德裏安一直都待在距離戰場和麾下士兵們最近的地方。
到了眼下這種關頭已經沒有必要再去糾結這些細枝末節上的事情,深谙博克元帥眼下處境一定比自己更糟的古德裏安并沒有在電話中多做辯解與争執,而是在輕輕一歎之後以相對平緩的語氣向博克元帥開口說道。
“我和部隊在一起,元帥,就在能夠聽到炮聲的地方。”
對于古德裏安靜如止水的回答,電話那頭的博克元帥再一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赫普納的第4裝甲集團軍被阻止了,古德裏安,霍特的第三集團軍也是一樣,他們在距離莫斯科城區35公裏的地方耗盡了力氣,現在被迫轉入了原地休整。我剛剛還收到第9集團軍的電報,俄國人的一支龐大集群正在借着夜色朝他們的兩翼運動,戰鬥預計會在天亮後立刻爆發。”
古德裏安知道電話那頭的博克元帥想從他這裏獲得些什麽,但當軍人的天職和眼下糟糕的戰局重疊在一起後,始終無法将善意的謊言說出口的古德裏安最終還是選擇了道出實情。
“我的第2裝甲集群已經被阻止住,元帥,俄國人從北面調來了一批又一批部隊向我們發動反攻,戰鬥進行地非常慘烈。現在我的第2裝甲集群不但已經被阻止住攻勢,并且還得後撤,形勢現在已經站在俄國人那一邊了。”
顯而易見,電話那頭原本期望着古德裏安能帶來些好消息的博克元帥對此很是驚愕,他不理解三天之前還在向圖拉市發起猛烈攻勢的第2裝甲集群怎麽就會敗的這麽快。
“發生什麽事了!?古德裏安,三天之前你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你得給我一個清楚的解釋。”
已經預料到了情緒有些激動的博克元帥會如此發問,一直隐瞞着部隊真相報喜不報憂的古德裏安終于決定将所有的負面消息和盤托出。
“我手裏現在拿着一周内的傷亡情況報告,元帥,這上面很清楚地寫着光是凍傷截肢的士兵和軍官就有368人,這僅僅隻是一周内的數字!今天傍晚的時候我去視察了我們第二裝甲集群的野戰醫院,當我到了那裏的時候他們剛剛挖好一個坑,要知道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進行破土工程是非常艱難的。”
“我走上前去拉住了一名手裏握着鐵鍁的士兵詢問,問他們爲什麽要在這樣的天氣裏去挖一個看上去根本沒有任何軍事價值的大坑。”
“那個士兵指着身邊的一堆凍土塊告訴我有一個坑剛剛填平,那裏面裝滿了被凍得僵硬的屍體和手術截肢,現在他們要挖一個新的坑出來繼續重複同樣的事情,因爲我們士兵的屍體已經儲存滿了,根本沒有地方擺放了,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來自古德裏安口中的失聲反問震懾着博克元帥的内心,房間中不斷跳躍着的溫暖壁爐火舌無法帶給博克元帥冰冷的心中哪怕一丁點溫暖。
望着窗外寒風呼嘯的蕭瑟夜空,内心已經沉到了極點的博克元帥竟一時失神中失聲發問。
“古德裏安,現在室外的氣溫是多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