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遠方天邊的最後一縷夕陽餘晖伴随着初升的黑夜而完全沉入地平線之時,在蘇軍第20坦克師的野戰師部内,爛醉如泥的契爾尼亞耶夫依舊半坐在地上對着自己的老朋友喋喋不休。
“彼得,當年...我們都以爲消滅了白匪再趕走那些小布爾喬亞們以後,我們的日子就能比原先一天天好起來,再也不用受到那些貴族和有錢人的盤剝壓榨,國家也能更加富強。”
“可結果呢?結果是什麽?結果是我們當中的相當一部分人活過了對抗白匪和外來侵略者的戰争,卻最終倒在了自己人的槍口下!那些白匪絞盡腦汁都沒能殺死的圖哈切夫斯基元帥,到頭來卻落了個是麽都不是的下場。”
搖搖晃晃中嘴裏不停嘟囔着那些有如魔咒般的話語扶着身旁的桌角強撐着直起身來,天旋地轉中感覺整個世界都即将垮塌下來的契爾尼亞耶夫早已分不清了現實與回憶。
“我算是看明白了,彼得。這場仗我們可是集結了足足五個機械化軍的兵力,五個!可結果這才打了多長時間就跨的不像樣子,而且還那麽狼狽。”
“再怎麽吃敗仗,某些人嘴裏總是會說什麽德國人太強大,他們有飛機我們沒有一類的鬼話來糊弄傻子。但你和我,我們都清楚這失敗是因爲那些基層部隊裏絲毫不作爲的小混蛋們所導緻的結果。”
張開自己的五根手指與手掌在搖頭晃腦中向着彼得羅夫政委不斷揮舞,渾身酒氣的契爾尼亞耶夫終于在今天得以将這些憋在自己心裏已經許久的苦衷話語全部一股腦地傾瀉而出。
“這個是舅舅在内務部當官、那個是叔叔當了什麽方面軍政委、再來一個狗屁市長秘書的兒子更是無法無天。彼得,你說...你說要是...嗝...要是列甯同志能看到今天這一幕的話是不是得被氣的再死一次?社會主義蘇維埃啊,你都已經亂套了啊.......”
嘴中大聲嘶吼着那些已經憋在自己内心許久又有些即興創作味道的話語,一直以來都已一位紅軍高級指戰員的強硬做派示人的契爾尼亞耶夫,竟然在酒精和内心苦悶的雙重沖擊下一時間沒控制得住情感,當即便在彼得羅夫政委的注視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白匪軍和黑男爵,正試圖重建沙皇寶座。但從泰加森林到不列颠沿海,最強大的是紅軍!”
盡管契爾尼亞耶夫眼下這番一把鼻涕一把淚中,嘴裏還猶如大聲号喪一般呼号着那代表信仰歌曲的神情在外人眼裏實在是有些滑稽可笑。但在同樣是經曆過當年那段黑色歲月的彼得羅夫政委眼中,或許這才是契爾尼亞耶夫師長那深藏在内心最深處的真實神态。
目睹着自己老戰友那凄慘無比又發自真心的模樣後不由歎了口氣,将手中的半瓶伏特加随手放到了一旁桌面上的彼得羅夫中校随即邁步上前伸出手來,将已經醉的連自己走路都困難的契爾尼亞耶夫強行扶了起來。
“你現在的狀态可不太好,都已經在說胡話了,師長同志!還是先休息休息再爲明天的戰鬥做打算吧。”
在彼得羅夫政委的攙扶下一路向着擺放在角落裏的行軍床走去,嘴裏含混不清又有些意識不清醒的契爾尼亞耶夫卻依舊在嘟囔着那些象征着往昔與崇高信仰的歌曲。
“我...我清醒得很,根本就沒說胡話.....讓紅軍戰士們緊緊握住粗糙雙手中的...嗝...的刺刀,我們都應當....越戰越勇猛,進行...進行最後的......”
“好了别唱了,師長同志!你現在需要休息,明天早上起床以後再唱不行嗎?”
與有些亂糟糟氣氛當中的師部有所不同。
當馬拉申科獨自一人踏着随風的腳步返回了自己的座車旁時,因太陽落下後急劇降低的地表溫度和這草原上在天氣突變中而突然刮起的滲人冷風,包括尼可萊、基裏爾與謝廖沙在内的車組三人正與其他附近幾個車組乘員們一道圍坐在一個小小的火堆邊聚在一起聊天。
“什麽事情把你們樂成這樣了?前面有人放哨嗎,你們就在這裏聊的火熱。”
聽到身後那突然傳來的熟悉腔調後,率先回過頭來的基裏爾第一個看到了馬拉申科那正大步走來中的身影。
“長官,您回來啦。今天夜裏前半夜是二連放哨,後半夜是三連,我們正在這裏讨論今天的晚餐有些不太對胃口。”
聽到基裏爾口中的回答後,感到有些納悶的馬拉申科随即繼續開口補充問道。
“光讓二連和三連放哨,那我們一連呢?一連不用執勤放哨嗎?”
對于馬拉申科口中的疑問,聽聞此言後幾乎是瞬間便有些落寞了下來的基裏爾随即便在支支吾吾中,給出了那個實在算不得好消息的答案。
“戰後統計我們連已經隻剩下3輛T34坦克了,長官,而且這還是把我們的連部指揮車包含在内的情況。”
“團長同志得知了此消息後找您沒找着,我告訴他您跟随着彼得羅夫政委一起去軍部了,團長同志就讓我轉告您今晚我們一連不用再站崗放哨了,讓我們好好休整準備繼續迎接明天的戰鬥。”
聽到基裏爾口中所給出的這令自己頗爲沒想到的答案之後,陷入一陣沉默當中的馬拉申科不但說不上是高興反倒還有些情緒低落。
畢竟比起一夜安甯不用站崗守夜,已經在硝煙戰火中煎熬了整整一天的馬拉申科,更希望自己手下那些甚至連名字都沒記住的部下們能夠完好無損地活着。
“哎,罷了,曆史本應就是如此,即便是我參與到其中來也終究隻是個匆匆過客,我個人的力量還沒強大到足以改變曆史走向的程度。”
在内心的輕言哀歎聲中找了個火堆旁的空閑位置準備席地而坐,周遭其餘的紅軍戰士們紛紛自覺往邊上挪挪屁股,從而騰出一個小空間來讓軍銜最高的馬拉申科有位置坐下。
望着自己眼前那閃爍跳躍中的赤紅火苗而感受着耳畔的草原寒風,裝滿心事的馬拉申科即将迎來又一個難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