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申科前腳剛從軍區司令部回來,值班秘書後腳就來報有人求見,正是被馬拉申科特許了有直接面見資格的陳衛國。
“哦,是他啊。讓他進來吧,我在辦公室等他。”
對馬拉申科的辦公室朝哪兒走已經輕車熟路,随便三兩下就拐到了地方的陳衛國,很快就見到了剛剛進屋不久、正給衣架上挂那件中将常服外套的馬拉申科。
不在乎那麽多細枝末節的馬拉申科覺得老穿這身衣裳憋得慌,一般在辦公室裏也就裏面這一件白襯衫加身,眼見陳衛國敲門入内随即便擡手一指沙發。
“來了啊衛國,坐吧。我去要兩杯茶,你先稍等。”
一開口又是熟悉而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和馬拉申科在一起時的這種感覺,總能令陳衛國産生一種幻覺。
就好像陪在自己身邊這人不是俄國人,而是家鄉戰友一樣。
這種若虛若實的熟悉感實在是令陳衛國捉摸不定,更加無法看透。
“你來的正好,衛國。你要是不來,我還打算派人去找你呢。”
“嗯?”
逐漸陷入思考卻猛然聽到馬拉申科話出此言,好奇馬拉申科找自己是所爲何事的陳衛國随即開口。
“将軍同志找我,是有什麽任務要下達嗎?”
“确實有任務,不過這任務不一般。首先有一個問題需要确認,潛伏回東北的抗聯同志們現在還能聯絡上嗎?”
“這”
意識到馬拉申科要指派給自己的任務不一般,大概率和敵後行動有關,若有所思的陳衛國很快給出了答案。
“可以聯絡得上,将軍同志。之前的空降行動後,還有很多久經考驗的抗聯同志們留在東北、潛伏在敵後。另外除了空降潛伏回敵後的同志們,原先就有很多同志一直留在東北,如果有需要的話他們都可以聯絡得上。”
“很好!就等你這句話!”
馬拉申科一直以來都很重視陳衛國,不止因爲他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更因爲客場作戰的情況下,如果跟本地人建立起密切聯系與高度合作關系,對任何軍事行動帶來的幫助和增益都會是無比巨大的。
就算不論炮火齊鳴的打仗,單論看不見硝煙戰火的隐秘行動,其所帶來的幫助也遠非客軍孤軍奮戰所能比拟。
而現在,就是陳衛國再次展現自己能力的時候。
“我這邊會交給你一些材料,衛國。這是樣本,到時候我還會給你更多。”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将這些材料通過任何途徑、任何手段,任何時間和地點,想方設法地讓這材料出現在關東軍基層部隊的手裏,要讓關東軍基層部隊的大頭兵和軍官們都看得到它。”
“.”
聽着馬拉申科下達的任務要求,伸手接過将軍同志遞過來的檔案袋,一直在全神貫注仔細聆聽的陳衛國随之開口發問。
“還有别的要求嗎?将軍同志,就隻是将這些東西發散到關東軍基層的手裏,隻是這樣嗎?”
“對,隻是這樣,沒有别的要求了。隻需要把這些東西發散到關東軍基層的手裏,任務要求就這麽簡單。”
“.”
馬拉申科的回答直截了當,聽聞此言的陳衛國陷入思索,片刻後試探性的發問很快脫口而出。
“恕我冒昧,将軍同志,但我能否知曉這些材料的内容?我想如果更好地理解任務就能更好地去執行。”
陳衛國給出的理由合情合理,要求也并不過分,馬拉申科也沒必要、更加沒打算藏着掖着。
“可以,看吧,這是我給關東軍專門準備的一道好菜。”
得到了馬拉申科許可的陳衛國随即打開檔案袋,伸手取出其中的容納物,赫然發現正是一組現場照片與兩份電報。
照片是阿爾西姆一行人在渡江返程前的臨行之際拍的,照片上是大量鬼子被枭首示衆、剁了腦袋排成排的場景。
而兩份電報則分别是署名關東軍司令部,發給紅軍遠東軍區司令部的斥責質問電報抄送版。
以及紅軍遠東軍區司令部,發給關東軍司令部的回複電報,便是馬拉申科親自起草那份電報的抄送版。
這一摞照片加兩份電報拿在眼前,親身參與了全程行動的陳衛國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一下子明白了馬拉申科這是要幹什麽。
“将軍同志,您這是要”
“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沒錯,我是要動搖鬼子的軍心。”
話音未落之餘悄然起身,背着手開始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閑庭散步的馬拉申科是邊走邊說。
“回複電文是我親自起草的,正因如此,我料定關東軍司令部絕對沒膽把它公之于衆。這封電報的危害性于關東軍内部來講,本身就是顆重型炸彈。”
“就和那些呐粹一樣,關東軍一直以來都是撒謊成性,用謊言疊加謊言去欺騙下面的基層部隊、造謠織夢,營造不可戰勝、天下無敵的假象。”
“時至今日,關東軍的官方說辭,依舊是諾門罕戰役大勝、紅軍大敗,這你是知道的。他們連昔日的慘敗都沒膽正視面對,何況今日如此這般奇恥大辱,必定要想辦法蒙混過關,無論是隐瞞還是欺騙。”
“所以我們要讓關東軍下面這幫少壯派馬鹿,還有那些大頭兵們親眼看看,看看他們的将軍們是如何欺騙他們這些耗材的。”
“有山田乙三署名、關東軍司令部官方格式的這封電報,再加上我們這封回電和這些照片,材料就足夠了。”
“我們需要的,不是讓關東軍基層這些少壯派馬鹿和大頭兵完全相信,我們需要的是讓他們懷疑。”
“懷疑就像瘟疫、像野火、像黑死病,不但能一傳十、十傳百、傳千傳萬。更能侵染人心、遠勝劇毒,會讓懷疑和拒絕懷疑的人形同水火。”
“完全真實的東西一眼看透,徹頭徹尾的謊言隻要用腦子去認真思考,其實也并不難猜到大概的真相。”
“但半真半假、虛虛實實的東西卻最是要命,到底有多少東西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情不自禁的思考會滋生懷疑,而懷疑會引發不信任。”
“既然關東軍司令部撒謊成性,不給予那些少壯派馬鹿和大頭兵們真相。那好,他們不願意做、不想做不能做的事,我們來替他們做。”
“敵所不欲,我所向也。關東軍的頭目不想讓下面知道什麽,我們偏偏就要讓那些少壯派馬鹿和大頭兵知道。我倒要看看,關東軍那幫頭目,到底拿得出多少時間和精力來給自己擦屁股。”
馬拉申科曾經在柏林上空,把保盧斯出乎預料地給擡了出來,狠狠擺了呐粹一道。
現在,馬拉申科要把關東軍再擺上一道,用這些在關東軍的視角看來半真半假、将信将疑的東西,給本就麻煩纏身的關東軍繼續火上澆油。
殺人不可怕,至少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殺人還要誅心。
在毀滅關東軍之前,馬拉申科先要讓這幫雜碎陷入持續内耗,直至毀滅之時的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