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如果任由呐粹的宣傳機器再這麽轟鳴不止地繼續開動下去,那麽紅軍即便是最終拿下柏林,也必須要戰鬥到呐粹的心髒停跳、跟這幫至死不渝的愚忠狂熱分子死磕到底。
太多的艱難險阻都挺過來了,仗都已經打到這份上了,眼看就要迎接最終的勝利卻倒在了這黎明前夜的最後一刻。
别說是馬拉申科覺得這樣的結果,對于太多太多的紅軍指戰員、政工人員們來說難以接受,就連身居高位、擅長以高戰損和高戰果的“雙高”方式打仗的朱可夫都覺得。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但凡有可能,如此悲劇的倒在黎明前夜結局無論如何都說不上好。
在這件事情上,朱可夫細細品味之後覺得馬拉申科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無論是多麽波瀾壯闊的宏大叙事,都是以無數的個體爲基礎凝聚而成的。如果這宏大叙事終歸不能注重個體,那我們奮不顧身地奔向這宏大叙事又是爲了什麽?”
不能再讓呐粹的宣傳機器繼續這麽瞎咧咧下去,這是馬拉申科和朱可夫最終達成的共識。
如何能讓呐粹的宣傳機器停止這麽瞎咧咧下去,則是由馬拉申科親自起草制定獲朱可夫認可的計劃。
“你看看這個,再聯想聯想最近幾天聽到的廣播,結合起來說說你的看法。”
面對身旁同坐在車後排上的朱可夫遞來的報紙,伸手接過後的參謀長将之舒展開來、定睛一瞧,肉眼所見的情景隻有白底黑體的一行醒目德語大字。
《繼續戰鬥!咬緊牙關像魔鬼一樣戰鬥!元首的力量正透過三座德意志高塔輻射給我們每一個人!》
“看完了嗎?隻是标題。”
“.嗯。”
應聲作答的參謀長以最簡潔的方式回應着朱可夫的問題,緊随其後接下來的則是朱可夫繼續緩緩開口的話語。
“翻過來,再看看背面的。”
“.”
朱可夫的話語平鋪直叙、波瀾不驚,應聲照做的參謀長在一言不發之中随即将報紙翻到了背面,赫然映入眼簾的,俨然是如同方才一般相似但卻有所不同的字體。
《柏林堅不可摧!三座元首巨塔再次擊退英國轟炸機,炮轟斯大林的爪牙,德意志萬歲!》
“.”
“這幾乎和廣播裏的蘇卡垃圾消息沒什麽兩樣,或者說根本就是完全一緻,還是那個味道、那個腔調,難以置信又讓人作嘔無比。”
參謀長的回答不出所料,事實上絕大多數紅軍高層指揮員,對于近幾日如此這般的德宣内容都是如此這般反應和評價。
這也正是朱可夫接下來要說這話的原因。
“既然呐粹給那三座高塔造神,賦予其淩駕于軍事意義之上的政治意義,那我們不妨将計就計順着他們的意思來。”
“讓所有柏林城裏的德國人都知道,他們的神物并非如呐粹所言那般堅不可摧。隻要紅軍認爲有需要、有必要,那就可以一根接一根像拔釘子一樣,把這些呐粹高塔挨個撬掉。”
“我們要做的事有且隻有一件:讓柏林城裏的所有德國人都知道,呐粹的宣傳機器在撒謊,讓呐粹的謊言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紅軍摧毀,用無可辯駁的真實讓所有柏林人親眼見證。讓這被呐粹額外附加的極高政治意義徹底破産,呐粹是可以且一定會被紅軍如摧毀高塔這般所徹底摧毀的。”
朱可夫的話語铿锵有力、堅定不移,透過這話音所傳遞的力量足以讓人爲之振奮,就連與朱可夫早已朝夕相處許久的參謀長都忍不住開口贊歎。
“如果這一切成功,您方才總結的這番話必定名垂青史,元帥同志。這是我們之前所從未嘗試過的,這是一次偉大的先行。”
參謀長同志自知自己的話是發自真心、由衷贊歎,卻不知朱可夫接下來的回答完全出乎預料。
“不,那不是我總結的。”
“啊?這那.”
“是馬拉申科說的。他先告訴了我,然後我現在轉述給你聽。”
“.”
參謀長同志深感驚訝之餘的下一句話尚未開口,朱可夫的再一句話語已然脫口而出。
“如果我們不去占領輿論高地,敵人也會占領,所以既然能爲我所用那就絕不能留給敵人。無形的信息在太多的時候,是比坦克飛機大炮更有用的隐形武器,如果硬要找個具體形容,那麽我想其威力至少是50個師、隻多不少。”
“.那這一句是”
已經無法再像剛才那樣一口咬定的參謀長試探着開口,留給他的回答依舊是朱可夫那堅定如方才一般的話語。
“一樣,還是馬拉申科說的。我受教了,所以複述給伱聽,那你呢?”
“.”
也許參謀長同志還需要點時間來思考,才能給出确切的答案。
但顯然,已經悄然轉過頭去,望向車窗外柏林近郊那一片戰火遺迹之景的朱可夫,思緒在悄無聲息之中已經想到了一些其它的東西。
“有時候我也會想,明明是一個雙親皆無、從小靠人施舍救濟才能活命長大的孤兒。在他參軍入伍、邁入軍校之前,他唯一交好的知心玩伴,甚至隻有那個和他一樣同爲孤兒的白匪貴族後代女孩。”
“但也就是這樣一種環境,造就出了一個我至今都沒見過第二個同類的人。一個認知和眼界、見解,與他的年齡毫不相仿對應的年輕人。”
“我把他從有文字記載開始的簡曆一遍遍從辦公桌裏拿出來,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迄今爲止估計已不下百次。但我就是找不出其中有什麽地方,與他如今這般非比尋常之處是存在因果聯系的。”
“環境塑造人,我曾以爲這是真理,直到我遇見了馬拉申科。”
“可能不太恰當,但除了“真理颠覆者”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加精準的形容詞。他就像一張任由你看但卻始終都看不透的無字白紙一樣,即便到了現在也仍是如此。”
有所感悟的參謀長同志不再去思考那些暫且無法得出準确結果的問題,轉而将話題切到了朱可夫這邊再一次開口。
“那您會去追尋關于馬拉申科的真相到底嗎?”
右手斜撐住下巴、望向車窗外的朱可夫聞言回過頭來,沒能直接開口的表情似是在思考些什麽、也曾有過瞬間的猶豫,但終歸是在片刻之後給出了一笑帶過的答語。
“斯大林同志曾跟我說,不必凡事都弄得那麽清楚,有些事維持現狀或許更好。我個人覺得,這就好比馬拉申科同志的忠誠勇敢毋庸置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