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煙嗎？給我來一根。”
“嗯？”
與剛才相同的話語，但這一次卻是出自吉爾之口，這着實令剛剛和吉爾一起走出破舊面包店的瑪麗有些意外。
“倒是還有一盒，可.你不是從來都不抽煙嗎？”
所言确實是事實不假，但吉爾明顯決心已定。
“别說了，快給我來一根就行。”
有心想要勸阻些什麽、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沒有必要，瑪麗無奈之下隻能從外套的口袋裏又摸出了嶄新的一盒。
“你悠着點，小心别嗆着，不過我倒是好奇伱這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要抽煙？”
嘴上雖然不解，但手裏的動作卻是不停。
給吉爾摸出根煙來遞過去，又親手打着火給好妹妹點上，瑪麗這不解的話音未落卻聽見劇烈的咳嗽聲緊接着傳來。
“咳咳——咳咳咳——”
“.該死，我就知道你是逞強，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從剛才出來的時候就不對勁。”
面對因爲壓根不會抽煙強行逞能而劇烈咳嗽的吉爾，身爲同事兼前輩、閨蜜的瑪麗趕緊扶着肺都快給嗆出來了的吉爾，一邊幫忙拍着後背一邊詢問着情況，而得到的卻隻是吉爾面帶痛苦的回答。
“跟瑪格曼她們一家比起來，這又能算得了什麽？你看見她們一家是怎麽過的，遭遇到了什麽嗎？就算有我們給的那點吃的，可又能怎樣？她們會死在這座城市裏的，瑪麗，而我們就隻能拖延這一刻的到來，什麽也改變不了。”
“.”
盡管大概能猜到是因爲這個，但等到吉爾這小丫頭真正說出口的時候，原本已經想好了該怎麽回答的瑪麗卻還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那麽你想要改變些什麽？對嗎？”
真正會抽煙的瑪麗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就好像在談論明天上街去哪兒逛一樣語氣平淡地開口發問。
“當然，我既然遇到了，爲什麽要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坐視不理？我選擇這一行就是爲了揭露那些醜惡、幫助需要幫助的弱者，難道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是你告訴我記者有決不能丢了的東西的。”
“.但你覺得你有這能力嗎？能夠改變戰争，一場每時每刻都有人被塞進絞肉機裏，再粉碎着出來的戰争？如果筆杆子能解決一切問題，吉爾，那麽這些男人們何苦拼上性命用槍杆子厮殺？”
“媒體可以是維護正義的工具，但絕不是踐行正義的武器，總有些事是超出我們能力範疇所做不到的。這也是我所告訴你的，你難道都忘了嗎？”
“.”
指尖還在夾着那根隻抽了一口、依舊在燃燒的香煙并未丢掉，瑪麗直到這倔強且熱衷于維護真理和正義的小丫頭沒有這麽幹脆地放棄。沉默隻是因爲她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理由，但在内心深處卻依舊固執己見、堅守着自己的價值觀理想與職業操守。
“很多年前我也和你一樣，吉爾。剛剛從大學新聞系畢業，懷着遠大的理想邁入這一行的大門，認爲自己是正義的維護者、公理和良知的踐行者，一定能揭露醜惡爲弱者和受害者伸張正義。”
“但後來我發現，事實并不是這樣。”
“就好像男人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們手握着最高的權勢、最多的金錢、最頂級的一切，真正的男女平等隻是過渡理想化的謊言，人類自從有文明曆史被記錄開始起就一直是這樣、從未改變，我們媒體其實也一樣。”
“歸根結底，我們隻能做我們力所能及範圍之内的事、争取多做一些、多努力一些，總有些事是我們改變不了的。戰争是人類解決問題争端的最強力方式，媒體的力量在戰争面前實在是太過蒼白無力。”
“或許你無法理解我說的話，不認同我覺得我軟弱，這都沒關系。”
“但我求求你别做傻事，吉爾，答應我好嗎？你沒有必要冒生命危險，這裏可是将人命的價值最低等化的戰場，不是紐約繁華的街頭和廣場。千萬保護好自己，我希望我們能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你可是你們全家人的驕傲，千萬别忘了這點。”
“.”
吉爾依舊沉默不語，自顧自講了半天掏心窩子話的瑪麗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下去。該說的、出于情分說的、有意義的話，全都已經說盡了，再說下去也隻能說徒增無用之功。
“好好想想吧，快出發了，想好了我們就回車”
嗚——
轟隆——
“爆炸！天哪有爆炸聲！是呐粹打過來了，大家快逃啊！！！”
“嘿，傑克！你要去哪兒？等等别亂跑，快回來！”
兩位女士這邊還沒發生些什麽，幾乎是那并不算近、當然也并不是很遠的爆炸聲響起後的第一時間，對面幾個端着相機擱那兒湊一塊說笑的男人們先亂了陣腳。
被喚做傑克的毛頭小子慌慌張張，大喊着“呐粹打過來了”就往車隊狂奔跑去，讓人絲毫不懷疑他這是打算搶一輛車立刻奪路而逃，就是會不會開俄國人的軍車這件事、以及劫走軍車會有什麽後果可說不好。
但一切顯然沒有這麽簡單。
幾乎是和同樣被吓到、但最起碼還沒吓到亂跑的吉爾與瑪麗，焦急地想要趕緊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同時，那名負責帶隊前往戰區以及安保護衛工作的蘇軍少校，已經快步來到了車隊邊上吹起了口哨、示意緊急集合。
當然，腳底下跑得跟抹了油一樣快的傑克小子，也被一名五大三粗、手持子彈壓滿AK的領袖師戰士直接截住了去路，那“手舞足蹈”的“爪子”最終連車門把手都沒能摸上。
“所有人，保持冷靜！聽我口令不要亂跑亂動，現在傳達最新的緊急情況！”
“前方戰線出現突發情況，爲了你們的安全，現在必須立刻轉移回撤！今天餘下的采訪日程全部取消，現在所有人立刻上車，30秒時間！準備撤離！”
饒是少校把話說得再明白，卻仍有不甘心的二逼擱這兒叽叽歪歪，還有别的心思。
“等等等等，少校先生，前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能立刻采訪一下您嗎？請問您對這樣的突發情況有何看法？這是否意味.”
“軍事機密無可奉告，上車！所有人，立刻！還剩20秒！”
一把拉開車門、二話不說，擡手就将這叽叽歪歪的眼鏡男像是塞麻袋一樣裝進了車裏，然後猛地将車門關上、理都不帶理的。
少校的“最後通牒”回蕩在所有人的耳畔，配上剛才那套動作、還有這緊随其後又接連傳來的好幾聲爆炸。
這時候任誰都知道這絕不是開玩笑的情況，死亡和毀滅的距離從未如此之近，不想死的話趕緊上車跑路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尤其是當“西方記者頭子”傑佛遜先生做了帶頭示範之後，那接下來的事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呼——吓死我了，吉爾，我還從沒聽到過炮聲離我這麽近，之前去法國的時候都沒遇到過。你怎麽樣？還好嗎？”
驚魂未定還不忘惦記一下小閨蜜的瑪麗可并未注意到，此時此刻的吉爾表情有些不大對勁。
伴随着車子在不久前的出發地——那座領袖師前線指揮部所在的小樓旁暫時停下，帶隊的少校從頭車上立刻下車，與街邊等候的一位軍官攀談起來、像是在确認着什麽命令與消息。
自以爲時機成熟且已經打定了主意的吉爾突然一把推開車門，自己一個人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地就沖下了車，徑直朝着有荷槍實彈衛兵把守的指揮部樓門口沖去。
“嘿，喂！那女人要幹什麽！？衛兵，攔住她！快！”
眼尖的少校第一時間發現了異狀、趕緊扯開嗓子喊人前去攔截，在這地方要是搞出了亂子那可是把天給捅了窟窿，根本由不得有半點的怠慢。
也好在能給領袖師旅級指揮部看門的警衛戰士絕非等閑之輩，庫爾巴洛夫的警衛連放在全師也算得上名列前茅的精銳輕步兵。
手無寸鐵且還是個弱女子的吉爾顯然無法突破警戒線，五大三粗、全副武裝的警衛戰士們也犯不着跟一個美國女人舞槍弄棒，但是嘛吃點苦頭卻是難免的。
僅僅隻是兩隻擒拿手按上來，便瞬間左右各一地壓在肩膀上，像是逮小雞一般直接把吉爾壓得跪倒在地、動彈不得。
“你們弄疼我了！快放手！放開我！”
以外國人身份擅闖旅部軍事重地的吉爾被控制住後還在掙紮反抗，雖然沒啥卵用。但面前甩開大步氣沖沖走過來的少校，卻依舊開口便是怒語相向。
“幹什麽！？這女人是瘋了嗎？美國佬，你們管事的頭子呢？出來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想幹什麽、怎麽回事！？”
完全沒想到能出這麽一茬子事兒的傑佛遜眼前一黑、隻覺頭暈目眩，心裏默念着“操蛋年輕人”的祖宗十八代沙灘之子，别無選擇之下隻能下車準備擦屁股去。
但也就是與此同時，少校憤怒的當街質問尚且話音未落，指揮樓門口那裏卻忽然傳來了一道不緊不慢、大局在握的穩重之音，伴随這聲音一同出現的還有那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
“放開她，解除警戒。這位小姐是我的熟人，她沒有惡意。”
倒不是說咱老馬同志精蟲上腦、被美色沖昏了頭，隻是面前被壓的跪倒在地的這小丫頭片子如果想于自己不利，再也不會有比上次面對面單獨專訪時更好的機會了。實在沒必要等到這種時候，在一堆荷槍實彈的大兵面前，幾乎是找死式地正面強闖下手。
征戰沙場無數，一直相信自己直覺的馬拉申科這次也不例外。
況且連呐粹女魔頭都敢一對一直面的師長同志，要是怕個小丫頭片子的美國女記者，這傳出去恐怕是有點不大好聽，咱老馬同志還是比較在乎自己的名聲的。
至于現在，望着已經被兩名戰士松開、還沒來得及從地上起身的小丫頭片子，馬拉申科心裏這好奇就不禁脫口而出。
“倒是你，吉爾小姐，你這又是突然整的哪一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