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還親自抄家夥帶人過來要跟你拼命的死敵，隔了沒多久就對你竹筒倒豆子地把知道的所有東西全都吐了個一幹二淨、配合得很。
這種鮮明而強烈的反差令馬拉申科心生疑惑。
是什麽東西促使亞當中校在短時間内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馬拉申科不知道，但确實很感興趣。
反正問一問又不會有什麽成本，權當是滿足自己好奇心吧，就看這亞當中校會作何回答了。
隻是，讓馬拉申科有些沒想到的是，亞當中校這一上來就先拿一句反問來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想知道答案？好吧，那我先問問你，伱覺得這場戰争對我們而言還有勝利的希望嗎？”
點着了嘴裏叼着的煙、把打火機蓋子一合的亞當中校将之歸還給了馬拉申科，那雙注視着馬拉申科的眼睛顯然在期待答案。
雖然略有意外，不過這樣的問題對馬拉申科，或者說對任何一個腦子還正常、有清醒認知的人來說，那都不算是難以回答。
“你要是想聽實話，那我得說毫無希望，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沒有。”
“且不說我們打進了你們的首都，我的部隊成爲第一支破城部隊，百萬紅軍攻陷這座城市隻是時間問題。你就瞧瞧西面吧，上百萬的英國佬和美國佬都在磨刀霍霍、擦槍上彈，等着幹你們呢。”
“柏林戰役與其說是戰役，不如說是一場比賽。紅軍要在盟軍之前赢得這場比賽，攻陷你們首都的比賽，這樣才能在戰後的世界裏爲我的祖國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我們從不覺得那些美國佬和英國佬在打完仗後還能跟我們稱兄道弟，日後談判桌上的籌碼是要在今天的戰場上打出來的，隻不過不是打他們，而是打你們，兩邊比賽誰打你們打得更快更狠，就這麽簡單。”
馬拉申科倒是說得直接幹脆，盡管這樣的大實話對亞當中校來說相當刺耳，但對一個已經選擇接受了事實的人而言倒也不是不能承受。
“挺難聽的，放在昨天甚至是幾個小時前，我可能都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但現在不同。”
伸手給床頭櫃邊上裝着醫療垃圾的垃圾筐裏彈了彈煙灰，裏面那帶血的繃帶和各種醫療垃圾，是馬拉申科下令讓随行的衛生員和軍醫，爲亞當緊急處理傷口完畢後留下的，也算是兌現了之前的承諾。
當然，盡管亞當傷的不輕，被子彈打穿了大腿骨、被木頭茬子幾乎紮穿了另一條腿的整個小腿部分。
但好在傷口沒有感染的迹象、處理得還算及時，打穿了大腿骨的步槍彈頭也直接飛了出去、沒有留在體内。雖然流了不少血但是沒有傷及動脈，隻要有專業的軍醫操作，止血還算是比較容易輕松。
簡而言之，亞當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隻不過血流得稍微“有點多”，身子虛得看上去就像進了春樓大戰十天半個月才扶着牆下來的小白臉一樣。
總之他現在并無大礙，意識清醒且可以講話，這才是馬拉申科能坐在這兒跟他聊點别的的原因。
将彈完了煙灰、露出火紅色光芒的香煙重新塞回了嘴裏，嘴角往外滲着仙氣兒的亞當中校很快便繼續開口，用那緩緩道來又不緊不慢的語氣。
“就像你說的，這也是我所知道的，我們都明白這場戰争再繼續打下去已經沒有希望了，這是我爲什麽願意配合你的主要原因。”
“于個人理智的角度講，既然沒有希望那就應該盡快結束掉這場戰争。再打下去對結果也不會有什麽改變，隻是在死難者的名單上繼續寫名字、添數字罷了。”
“戰争終歸是要結束的啊，這片土地也終究會迎來和平。我想到那時候如果能有更多的人活下來，去重新建設這片被戰火吞噬、廢墟遍地又滿目瘡痍的土地，那終歸是一件好事，這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也會有更多希望。”
“過程是血腥殘酷的，但結果卻未嘗不是好的。既然勝負已經沒有懸念可言，那如果能幫助你們更快結束掉這場戰争、哪怕是提早一天，我想因此而活下來的人可能都會數以千計、乃至萬計。不止是戰鬥在這片土地上的士兵，更有困在這座城裏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他們都有活下去的權力且不該被剝奪。”
“我不知道以後的我會不會爲了今天的選擇而後悔，但至少現在不會，我希望以後也不會。”
“就是不知道後人會如何評價我？呵，也許會指着我的照片和名字罵叛徒、懦夫吧，誰知道呢？反正我是見不到了，就随便怎麽去吧。”
“.”
馬拉申科沒有直接說些什麽，而是翹着二郎腿、把夾着煙的右手搭在膝蓋上，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背靠着床頭安靜抽煙的亞當中校同樣是不語，最後主動開口打破沉寂的依然是馬拉申科。
“這是後半部分，那前半部分呢？”
亞當明白馬拉申科指的是什麽，這當然也沒什麽好隐瞞的，直接說便是了。
“那是我在履行我的職責和誓言，在我遵從于我的理智之前，軍人的職責和誓言是更重要且更優先的東西，我必須堅持履行到最後一刻，這是我的原則。”
“你擊敗了我的部隊，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赢得了勝利。然後又用一名真正的勝利者該有的理想姿态，擊敗了我對你的最後抵觸。你沒有讓你的士兵爲難弗裏曼和他的祖母不是嗎？盡管你的士兵沒什麽教養、像地痞流氓，但你還是約束住了他們，這我看得出來。”
“不管是身爲一名指揮官、還是身爲一名戰士，我都輸得心服口服，也願意承認你的勝利，敗在你的手裏我無話可說，你有資格享有身爲勝利者所該得到的一切，至少我是這麽認爲的。”
“想說的就這麽多，原因也就這麽簡單，現在你可以把前後兩部分聯系起來了嗎？”
抽完了最後一口的馬拉申科将煙頭按滅在了翹起二郎腿的鞋底子上，然後将煙頭撂進了垃圾筐裏，微笑着開口的語氣聽上去平淡地與聊天無異。
“要是所有的國防軍指揮官都能像你這樣，咱也省得脫褲子放屁了，戰争估計還能更早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