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有聽過這些,沒人跟我講起過,報紙上也沒看到過”
完成了大部分槍械保養護理工作的阿爾喬姆正在組裝槍身,不完全分解的零件被他動作娴熟地一個個裝了回去,看得出來平日裏肯定沒少練習,現在還剩下最後的彈匣檢查還未去做。
“就像你剛才說的,有些事不适合廣爲人知,我說的就是這種事。”
握着勺子擡手給嘴裏送了一口的伊烏什金慢條斯理地咀嚼吞咽,思緒也回到了最令自己難忘的那件事情上來。
“我記不太清楚那天具體是那一天了,隻記得那天我們已經第三天沒吃過像樣的正頓飯了。兩片或者三片面包加半塊德國佬口袋裏逃出來的巧克力,哦,還得算上五根煙,這就是我在那三天的全部夥食。”
“那你沒餓得暈過去?還有能耐開炮?”
阿爾喬姆可是知道三天就吃這麽點東西是啥概念,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個娘們啥也不幹讓她躺床上躺三天維持最低能量消耗,三天裏就吃這麽點東西也得把人餓得頭昏眼花,恨不得抱住樹皮硬啃。
在白匪橫行、兵荒馬亂那年代還年幼但卻已經記事的阿爾喬姆,那是真的親眼看到過大活人被餓死是什麽樣的,所以非常能理解伊烏什金所描述的這感覺到底是怎樣的。
不同于阿爾喬姆的略帶驚訝,聞言的伊烏什金隻是笑笑、并不在意。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是怎麽挺過來的,那三天裏就這麽點東西,我不但挺了下來而且還堅持跟法希斯打了三天仗。等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我連兩隻手都軟的像棉花一樣,開炮都沒什麽力氣,好在那一天終于吃到好東西了,算是救了我的命,還有很多人的命。”
“好東西?有意思,那環境下你能吃到什麽算是好東西的東西?”
眼見阿爾喬姆來了興趣,伊烏什金這邊卻故意賣了個關子。
“伱猜猜看,猜中了我去車長同志那兒要兩包将軍煙給你,我一根都不留,全是你的。”
“得得得,我可不稀罕。你上次就用這話忽悠我,結果要來的煙我沒抽幾根全被你蹭完了,就這你還好意思說是給我的?”
面對阿爾喬姆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臉皮厚度堪比IS7炮塔正面等效防禦的伊烏什金隻是嘿嘿傻笑。
“哎~瞧你這話說的,那不還是我給你了嗎?我又沒食言。沒給你和給了你之後找你蹭點那能一樣嗎?這倆事兒的性質那都不一樣,你說是不是?”
被這厚臉皮的貨給整得隻想罵人的阿爾喬姆硬是給忍了下來,緊接着便擡起頭來用那“吔屎啦你”一樣的表情,把臉湊到了伊烏什金跟前緩緩開口。
“你那叫蹭點嗎?不如這次你把煙揣着,我來蹭你。”
“别别别,還是你拿着,你拿着就行,咱倆兄弟誰跟誰啊。”
雖說阿爾喬姆年紀比伊烏什金大,準确來說的話這位烏克蘭鉗工甚至是全車組裏最年長的,眼瞅着就奔四去了。但神奇的是伊烏什金和阿爾喬姆之間卻沒有任何代溝和隔閡,也說不好誰是“老哥”、誰是“老弟”,反正倆人一開口就跟一對鐵子一樣樣的。
“剛我說到哪兒了?哦,對了,說那頓飯。”
一語道盡、話音未落之餘又抄起了飯盒邊上的勺子舀了一勺,給嘴裏送了口吃食,又啃了口另一隻手裏握着的面包,不緊不慢咀嚼着的伊烏什金這才繼續開口說道。
“說起來你可能都不相信,那是頓老鼠肉湯。湯稀地都能把我臉照出來了,基本和水裏泡了幾塊肉加菜葉子差不多。”
“但那是真好吃啊,比我這輩子吃過的任何東西都要好吃,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味道。那是列甯格勒的婦女同志們用抓了半個月攢下來的老鼠做好送來的,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做好然後送到紅軍手裏。”
“那頓飯是在坦克廠裏吃的,當時我們去提車,就是列甯格勒基洛夫廠,也是咱現在的IS7座駕的故鄉。我一直覺得這是一種精神的延續,不是巧合,是來自列甯格勒的精神傳承。”
一邊說着老鼠肉的故事,一邊還吃嘛嘛香地咀嚼吞咽不停,絲毫不爲此感到有所介意和不便。
盤腿坐在一邊,正在給排光了彈藥、檢查完畢的彈匣裏重新壓子彈的阿爾喬姆并不因此感到驚訝。
能像伊烏什金這樣,說着一些可能會讓普通人感到惡心沒食欲的事、一邊還吃得很香,這其實是沒有任何驚訝必要的基本操作。
隻要你能在戰場上挺過兩個月,意志足夠堅強的話甚至一個月就行,那麽你也會從一個聽見這話沒食欲、可能還會吐出來的普通人變成這樣。别說是講着惡心事兒吃飯,就是坐在死人堆裏、屁股底下墊着德棍的屍體你也照樣吃嘛嘛香。
戰争會淘汰掉所有跟它合不來、相處不習慣的人,但凡是能留下來的人都是絕對的戰争适應者、沒有例外。
“那你們怎麽報答人家的?有沒有個漂亮的小廚娘看到英俊帥氣的坦克兵同志伊烏什金動了情,然後私定終身?”
阿爾喬姆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這會兒還跟伊烏什金開着玩笑、活躍氣氛,但也很快就從伊烏什金的臉上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沒有笑容、甚至無談輕松,伊烏什金接下來的話語語氣就如同他此時此刻這表情一般。
“城外的德國佬用列車炮炮擊坦克廠,那時候我們剛好就在裏面,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根本來不及防備和躲閃。”
“許多人都失去了生命,我和車長同志躲在修車的地槽裏勉強逃過一劫,等到炮擊過去再來到外面的時候,幾乎連地形都被改變了。我們.我們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謝謝她們,一切就這麽結束了。”
“.”
阿爾喬姆從未想到過情況會是如此,一開始也是和伊烏什金一樣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似默哀、也似思考,并且很快便在手握着勺子的伊烏什金依舊無言以對中再次開口。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給我們的車上再添一句話。車長同志會同意的,反正現在也不差這一句了。”
伊烏什金有些不明所以,隻是眨了眨眼睛開口發問。
“什麽話?是标語嗎?”
“嗯,适合那和車長同志這段共同回憶的标語,我剛才突然想到的,就叫“列甯格勒的複仇者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