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坐在床邊,将拉夫裏年科取而代之的馬拉申科,剛剛服下止痛藥的政委同志狀态在藥效的加持下正處在短暫回升期。
雖不知道下一次回落期會何時到來,但至少現在還暫時沒什麽問題。
“你還能撐住嗎?說實話,我不想聽任何逞強的答案。”
馬拉申科的語氣不容置疑,記不得已經第多少次被問起這樣話語的政委同志隻是淡然一笑。
“如果我要說不,你是不是會下令把我趕回老家去?不讓我繼續留在前線。”
“.”
“不會,因爲那樣隻會讓你死得更快。沒了那個目标,伱興許連飛機都下不了就會死在天上,現在把你往後方送沒有任何意義。”
“.”
就好似那有些陌生一般的眼神轉瞬即逝,靠坐在床頭凝視着馬拉申科的政委同志先是不置可否,最終又是以面帶欣慰的表情緩緩開口。
“不是感性而是理性占據上風,主導判斷和思維意識,你比以前成長了。”
“比我不顧一切要去給基裏爾複仇那時?”
“.”
先是略帶驚訝、緊接着又是一陣釋然,依舊向着馬拉申科面帶微笑的政委同志緩緩出聲。
“看來你都知道了,去面見司令員同志之後,我覺得你應該能猜到都發生了什麽。”
将手中從拉夫裏年科那兒接過的水杯放到了桌上,馬拉申科還有不少話要跟政委同志慢慢聊。
“是猜到了些事,但肯定沒你知道得多,你才是知曉真相之人,不是嗎?”
也不知這樣和安靜地坐下來、和馬拉申科聊聊天的機會還有多少,總共加起來有多久,真是珍惜這樣的短暫時光的政委同志悄然點頭。
“離開師部之後,我确實和我們商量好的那樣直奔方面軍司令部。不過我對你撒了謊,我不是去打探什麽能派上用場的情報,而是去找司令員同志直接做彙報,去說服他。”
雖早已猜到真相可能如此,但馬拉申科卻仍有疑惑。
“你就那麽肯定你一定能說服他嗎?”
“不肯定,這件事的特殊性本身就決定了它沒有百分之百的絕對把握,但我仍然必須這麽做。爲了你、爲了基裏爾,也爲了整個領袖師,同志們不能在這個時候以本可避免的理由失去他們的師長,這就是我這麽做的理由。”
“.”
距離完整的真相已經越來越近,政委同志的話正巧就對應上了伊烏什金當時在炮塔外的反問,絕無可能對馬拉申科那近乎“自暴自棄”的行爲不管不顧,隻是真相被藏于幕後。
“那你爲什麽當時不告訴我、不跟我說,甚至還爲此撒了謊?要隐瞞真實目的地去方面軍司令部。”
愈發困擾着馬拉申科的迷惑迫切需要一個答案,政委同志明白這一點,也早已準備好訴說,有些話必須留到這時講清楚才能實現最終的意義。
“在回答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當時我告訴你我是去方面軍司令部,找司令員同志通報我們的作戰計劃,說你不經請示就打算擅自行動,你會怎麽辦?”
“.”
馬拉申科愣住了,從始至終還從未想過這樣的假設,給出最終答案的依舊是抛出問題的政委同志自己,而非啞口無言的馬拉申科。
“答案是你會不計一切地阻止我,派人把我看住也好、直接關起來也罷,當時的你有這麽做的理由、當然也有做到的能力。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切都将化作烏有,我們倆現在也不會還能這樣安靜地坐在這裏聊天,這就是我爲什麽那麽做的原因。”
“.”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的馬拉申科回憶着那不久前發生的一幕幕景象,全然沒有料到政委同志自那時起就已經暗中安排好了一切,而政委同志的訴說則仍在繼續。
“不是說某個人,而是所有的年輕人都會犯錯,滿腔熱血和義無反顧才是青春特有的印記。重要的是有些錯是可以彌補改正的,而有些錯不能,你身上肩負的這份責任,注定了你的試錯機會要遠比任何同齡人都更小、更少。”
“這可能對你不公,但卻是你必須承擔的。矛盾的是,人又是一種沒有犯錯、往往就不會成長的生物。如果說有什麽事是我一定要幫助你完成的話,那麽就是這個了。”
馬拉申科并非是不理解政委同志的話,但隻是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政委同志、不做言語,由政委同志親口說出那句話的意義遠比馬拉申科自己來說更加重要。
“即便這個錯誤是虛假的,是破除陰霾後才發現一切都是幻象的,但我仍希望你記住那些事、那些回憶。這是你所經曆過的,比任何書、任何道理、任何人所對你說過的話都要更加有用和真實。”
“現在說這些或許有些傷感,但我們都對面對現實,小馬拉申科。”
“我已經注定無法再陪你一直走下去、走太遠的路了,我想在這生命中最後一段的有限時間内,盡可能幫助到你更多。我相信經曆過這一切之後一定能使你了解到一些東西,這不是我做定義,而需要你來爲自己書寫答案,現在能把它告訴我嗎?”
馬拉申科還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已經逐漸變得深邃、逐漸堅定,再度擡起頭來直視着政委同志的眼神也已破除陰霾、唯有堅定。
“銘記逝者,然後,爲生者而戰。”
靠坐在床頭邊的政委同志笑了,溫暖而祥和,緩緩擡起自己僅剩的右臂輕輕拂過馬拉申科的臉頰,那眼神之中絕不僅僅隻是當下現在。
“就像那時的我一樣,但我再也沒有等到那個能在我還是個小屁孩開始起,就一直保護着我、直至戰場并肩的男人回來,無論我抱着他冰冷的身體怎麽哭嚎都沒有用。”
“很高興看到你能回來,師長同志,歡迎歸隊。”
輕輕拂過臉頰的右手已經敞開、隻待相握,終于露出了自己的微笑的馬拉申科隻是擡手上前。
“目标柏林,讓我們結束這一切!”
又一隻大手悄無聲息間遞了上來,牢牢地扣在相握的雙手之上,三掌成拳、牢不可破,正如拉夫裏年科那雄厚粗犷的嗓門脫口而出。
“就和事先說好的一樣!烏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