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曆526年。
一年前的三王之亂漸漸不再被人提起。
帝辛的王位日漸穩固。他開始大刀闊斧地治理天下。
“大王,吾舉薦一人,可擔任執政官。”
“飛廉,還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選?”
“大王,臣有自知之明,不敢誤國。臣自量不如此人的執政才幹。”
帝辛拍了拍惡來的肩膀,笑道:“第一天将,你父親幾時如此謙虛了?”
自從三王之亂後,帝辛就把惡來認作了義子,并封其爲“第一天将”,經常召集惡來一起吃飯,也常來飛廉家蹭飯。
“大王,費忠确如父親所說,很有才幹。”
“費忠?”帝辛用詢問的目光掃過惡來和飛廉。
......
......
“大王,這一套施政綱領可算滿意?”
“哎呀!飛廉父子所言不差,你果真是一個執政天才!”帝辛高興地翻閱着費忠草拟的《商政》,說道。
“大王過譽了。《商政》成書也離不開大王的智慧。”
“哈哈哈!孤就喜歡聽你講實話。隻是,《商政》成書容易,施行不易啊。”
眼見天子憂從中來,費忠立即跪倒:“大王勿憂,臣将竭力推行《商政》!死不旋踵!”
這是肺腑之言。
他比飛廉小4歲,同是前朝大費一脈,被舉薦爲大商丞相,而天子竟也直接應允!
入職以來,他謹遵先祖大費的遺訓,兢兢業業,爲天子謀劃。他感到,這就是他的翻身之日。
“費忠,你不必有顧慮。當今天子聖明,不會計較你的身世。你我同爲前朝舊臣之後,看看我。”
當初飛廉用其禦前上将的身份來勸導,費忠才勉強接受舉薦,随後就親自證實了對方所言非虛。
“費忠,你能有這樣的決心和膽魄,孤很欣慰。”帝辛站了起來,目光突然深邃,仿佛看透了大商過去五百年,直到前朝伊始的歲月。
“前朝二世失國,教訓慘痛啊!”
“大王以史爲鑒,我朝決然不會重蹈覆轍。”
“據我研究,前朝失國,并非君王貪圖享樂,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費忠沒敢接話。當今天子言辭機敏,常有驚人妙語。即使才華橫溢如他費忠,也看不透。
“誰不想過上好日子啊?君王也是人,有條件也有義務過得好些。君王家庭與普通家庭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君王的責任更重,更要謹慎。
“宮殿、美食、華服、玩樂,都不是失國的必然原因。一個人活着,必然有吃喝玩樂。聖人也是如此。至于前朝二世失國,那都是......
“兵權。兵權啊。”
“大王英明,兵權乃守衛王座的第一要害!”
帝辛點頭贊同。
倘若不是他握有足夠的兵權,三王之亂的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僅有兵權還不夠。兵武隻能解燃眉之急,卻不能除長遠之患。若要江山永固,”他轉身看着費忠,鄭重道,“還得靠政治手段,就是你手上的《商政》!”
......
......
“從今天起,大商内服的稅收提升一成。”
内服,就是商族實際控制土地。
費忠召集内服的領主們開會,傳達《商政》的文件精神。
“哎呀,丞相,咋個突然就提高稅率了哇?”
“丞相,萬萬不可!如此将大大增加百姓的負擔,動搖國之根本啊!”
“天子偶有昏着,丞相在旁要力谏輔正啊!”
這些人心裏不是不知道,《商政》就是丞相的主意,但仍然幻想着天子立場不穩,已經有人去向帝辛打小報告,企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費忠心裏冷笑。
你們這群家夥!還百姓、還根本!你們他媽的知道什麽是百姓?什麽是根本?一個個的,就知道花天酒地,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平時沒少偷稅漏稅吧?從現在起,逃掉的稅要交,新增的稅也要交!
“各位領主,天子也是好意——”
“丞相,汝乃國之棟梁,千萬不能看着天子一意孤行啊!這是把大商往火坑裏推啊!”(你他娘的!都是你的肮髒點!天子聖明,都是被你帶壞了!)
“——天子體諒大家生活不易,決定自力更生,親自負責王城守軍,免除你們駐守王城的兵役。費某知道,練兵、養兵是很大的一筆開銷,天子這不是給大家減負嗎?”
“天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還是想替天子分憂,不上調稅率。”
“這可不行!天子一言,萬山難擋。你們想忤逆天子?”
“不敢不敢!”
費忠義正言辭,繼續道:
“就這樣辦!大商稅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雖然稅率提高了一點,但在另一方面切實減輕了大家的負擔。稅不會白交,天子将爲大家謀福利。
“洪水之患自前朝就開始了。我知道你們都在自己的領地裏爲此忙活,但那是愚蠢的。天子站在高端,總攬全局,做好頂層設計,統一行動,才能有效防範洪災。
“伊洛平原上的灌溉溝渠、國内的高速公路、貿易聚點的搭建、貧困地區的危房改造......都會一步步搞起來。這叫做,集中力量辦大事。”
“哎呀!天子如此深謀遠慮,我等佩服!”
帝辛和費忠的内服政策,就是要把商族資源向天子集中。
天子直接負責守軍兵饷,就掌握了守軍的忠誠,也就掌握了兵權。這将是天子的嫡系部隊。
一批批以費忠、飛廉爲代表的能臣武将被提拔上來。帝辛的羽翼漸豐,翅膀越來越硬了。
......
......
“王叔,老三又整新幺蛾子了。”
子啓把《商政》拿給牢裏的比幹看。
帝辛并沒有處死發動政變的三王。
“大王,三王是謀反大罪!按律當斬!”
飛廉曾這樣勸說天子。
天子瞪着這個兇猛之人。飛廉太兇猛了,即使平亂有功,也難掩其嗜殺的欲望。
不過,飛廉說的沒錯。
帝辛略顯迷茫。
“那都是孤的骨肉血親。你要陷孤于不義嗎?”
“大王,那三人是要颠覆王權啊!他們想要殺死你啊!”
政變的亂象再次浮現,帝辛臉上滿是痛苦。敵對的血親、少年的忠誠......再次壓上他的雙肩。他再次感到王位如此沉重。
“不!他們畢竟是孤的兄弟、叔父。孤或許可以感化他們。先把他們關起來吧。”
飛廉悻悻離去,内心嘀咕:“唉,大王終究還是有弱點。如果大王真的殺伐果斷,立即斬殺自己的王兄、王叔,我還會跟着他嗎?細細想來,我爲大王效忠,難道不是因爲大王這種弱點嗎?大王如此重情重義,我飛廉的忠誠至死不變!”
羑裏監獄的環境還算人性。
比幹借着牢窗的陽光閱覽《商政》。他越看越心驚。
帝辛,竟有此等胸懷嗎?
這不一定是帝辛一個人的想法,他身邊定然聚集了一群能人!
枉我比幹還幻想着推翻帝辛,現在看來,是我自己對帝辛太無知了。
對手,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帝辛竟然沒有殺我,還早早地放走了想要篡位的子啓,他究竟在想什麽呢?
如果我是帝辛,我會犯這樣的錯誤嗎?(不會!我一定會殺死任何一個謀反的人!)
帝辛,終究是百密一疏。
子啓沒有注意到比幹的表情變化,他實在不願在牢裏多呆一刻。他并沒有被赦免,隻是被保釋在家、且行動受限。要不是來找王叔商量大事,他決不會踏進監獄一步。
帝辛的處置是:子啓、比幹、箕子意圖謀反,本當處以極刑,但念其王族血脈,且認罪态度誠懇,積極配合執法機構清查犯罪事實,故免其死罪,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罰子啓十五年有期徒刑。比幹、箕子身爲王叔,教導不力,放任子啓在危險的道路上越滑越遠,罰三十年有期徒刑。
然而,子啓入獄不到半年,就被保釋回家了。比幹和箕子的牢刑也一減再減,從三十年降至五年。
當然,這其中的代價就是巨額錢财。
“帝辛是個愛财之人,這也是個弱點。”比幹暗暗記下了。
實際情況,這都是帝辛的授意。
“費忠,你親自操作。那三位若想減刑,就要付錢。”
“大王,如果他們想買掉所有刑期呢?”
“子啓可以出獄,但另兩個不行!那兩個的底線是五年。”
“知道了。”
比幹一邊閱讀《商政》,一邊把自己和帝辛比較。
“子啓,帝辛居然知道重視農桑嗎?”
“王叔想這些有什麽用?還是多想想怎樣扳倒老三吧。”
“大商商業發達。我們都是商人,崇尚貿易。帝辛竟能考慮到農桑基礎産業,真是高明啊!”
“王叔何必長他人志氣?”
子啓相當不耐煩。
比幹微微一笑,心裏評論道:“子啓隻可享君王之樂,不能擔君王之責。或許,帝辛真的是天命所歸?”
讀到《商政.外服篇》,比幹不禁莞爾。
鼓勵外服弟子來帝都留學,擇其優者而用之。真是好想法啊!
以此拉攏人心嗎?
會不會适得其反呢?會不會引來奸細呢?
還有很多更繁細的外服法令。比幹從中看出了帝辛征服東夷的野心。因爲那些法令隻有在被征服的土地上,才能落到實處。
《商政》看完了。
比較結果也出來了。
比幹認爲,帝辛确實很有治國才能,但仍然比不上他比幹。因爲,帝辛不夠狠。
他不再去想帝辛。他該想想如何奪回王位,之後才是治政方略。
他已經失敗了一次,決不能失敗第二次!
經過這次失敗,他重新對帝辛進行了評估,也有了很多不曾有過的想法。
“如今的形勢,單靠我們的力量,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五年,這恐怕就是帝辛的底線。你一個人在外面,絕不是帝辛的對手。而帝辛,将迅速坐大。”
“怎麽辦?”
“引進外援。”
“誰?”
“西伯侯姬昌。”
“王叔高明。姬昌的周族實力雄厚,并且姬昌本人就在朝中爲官。”
“你記住,外援終究是外援,王位還是我們商族的。有朝一日,帝辛倒了,姬昌也不能留!”
子啓點頭:“侄兒明白。”然而,他沒有料到,他最終忘卻了王叔比幹的教導,失掉了大商的骨氣。
帝辛呢?
他已經在研究對付東夷的策略了。他的房間就挂着東夷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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