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氏又唉聲歎氣：“這日子可咋過喲——”
這話觸動了趙二寶的心弦。
“不說這個了，睡吧。”
......
另一頭，趙鐵蛋進屋，趙母還沒睡下，幾句話便說到了地租一事上。
趙母的眼雖瞎了，但心卻明白的很。
“兒啊，不要顧及娘，你覺得換種活法更好，那就去做，這日子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呢？”
過去數月裏，張家的日子過的紅火，連帶趙二寶、他們家都得了不少好處。這家裏的變化，趙母感受的很清晰。
比如越冬的糧食夠吃了，還偶爾有肉食帶回家裏，更重要的是兒子的變化很大，不再一直呆家裏和那堆木頭耗着。趙母如今最心急的是兒子何時能攀上一門親事，她好抱孫子。
趙鐵蛋心中一定，就道：“娘，我知道怎麽辦了。”
是啊，這日子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大不了他重操舊業。
......
夜如鏡，靜如霜。
這一晚，趙村的許多人難以安眠。
......
第二天，趙二寶起來的比往常更早，迫不及待的過來張家院門前，卻發現趙鐵蛋先一步到了。
“二寶哥，早！”
“早！”
張家人還沒起來，二人就在院門外蹲着、等待着。
一炷香的時間後，瓦房裏有了響動，不多時張衛東便出了門，見到二人早早過來，也不驚訝。
“進來吧——”
“張兄弟，我以後就跟着你幹了！”
“我也是！”
張衛東邊朝屋後走去，邊笑說道：“怎麽，想通了？”
“想通了。不如跟你幹活，不過，張兄弟有什麽具體的打算沒？”趙二寶不好意思的說道。敢情，他心裏還是不踏實。
“是啊。這日子沒法過了，不如換個活法兒！”趙鐵蛋也道。
二人一旦做出決定，不再種地，現在的希望都壓在了張衛東身上，他們的壓力也不輕。不過和趙二寶一樣。趙鐵蛋心裏也沒底。
“先晨練！”張衛東說道。
兩人怔了下，隻好跟着去了屋後場院，開始了晨跑、吐納、站樁。
不多會兒，許清和趙蘭蘭也參與了進來。
而張衛東的打啞謎，卻讓二趙一早上心裏不夠專注，在晨練時還被訓了幾句，這才收了心。
一個時辰的晨練後，趙二寶、趙鐵蛋先回了趟家換洗了下，接着就被趕去了趙裏正府上，雖然沒進得去門。但話卻傳了進去。也幸好當初趙府和佃戶們的地租隻是口頭約定，沒有摁手印，這話帶到了，租地一事的約定就沒用了。
話遞過去了，趙二寶、趙鐵蛋回來的路上，心裏意外的踏實了，似乎從來沒有這麽輕松過。在往年，一家幾口忙死忙活的，累的夠嗆，日子卻沒有多大奔頭。如今佃戶不種地了。對将來反而更加期待。
回來後，他們打算去探尋下張衛東的口風，奈何，早飯後。張衛東正在教授一群孩童讀書寫字，暫且作罷了。想來，張衛東不會欺騙他們的。
......
說起來，最近幾天趙管家的心情真的很不錯。
大雪解凍，正是耕地下種的時候，村莊裏許多佃戶們上門巴結。求購種、牲畜、一些雜活，這些瑣事趙裏正不插手，夫人們和少爺們更不屑管理又髒又累的活，基本都由他來安排，權利不小。
尤其針對趙二寶、趙鐵蛋兩家，趙裏正要發洩不滿，打壓張衛東，便是趙管家安排的，在地租和田地上刁難。想幾個月前，他辦差了事，在趙老爺面前擡不起頭來，更給張衛東下跪求饒，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如今報複的機會來了。
“嘿，姓張的，暫時讓你逍遙幾天，老爺和三公子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趙二寶啊，趙鐵蛋，你們巴結姓張的，就要付出代價，如果不和姓張的劃清界限，上等田、中等田就沒你們的份了，下等田、荒地也得看老爺和本管家的心情！”
趙管家心情大好，哼着古怪的小曲，在老婆子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吃完早飯，穿上了嶄新的亞麻布棉袍，小氈帽，這才度步去了趙府上辦公。
這幾天他住在家裏，也方便收一些佃戶們的禮物。
進了趙裏正的府上時，趙裏正還在抱着小妾卧床大睡。這主子們沒起來，一衆仆役們卻早早的起來了。
分屬趙管家的院子，還有一名跑腿小厮‘小七’在跟前，一早也在這裏了，正在屋裏燃爐竈、燒熱水。雖說大雪基本消融了，但這一大早還是很冷的。
“昨天我回去的早些，還有什麽事發生？”趙管家進屋，一邊問着，一邊翻看桌上的一些條陳，基本上村裏的一些事，都要記下來。
這相當于在處理府上的公務，隻有大事才會勞駕趙裏正，而小事的話趙管家就能處理了。
“三公子昨個兒帶着小四去了鎮上——”一名跑腿兒的小厮在跟前低聲的說道。
趙管家臉色一正，警告道：“府上的事，記得嘴巴緊一點，明白嗎？否則老爺責罰下來，你我都承擔不起！”
小七立馬低頭哈腰：“小的明白，不敢亂說。”
“對了，趙二寶、趙鐵蛋昨天上門沒有？”
“來過了，門房小九打發的，沒讓他們進府上！”
“哦？”
趙管家一聽，頓時得意的笑了起來。二趙服軟了？
嘿，當初讓你們能耐的，還不是得給爺低頭？
“今天他們再來的話，就說我太忙，沒時間接見他們！”
“這個——”
小七臉色頓時古怪了，欲言又止。
趙管家眉頭一皺：“有屁快放！”
小七忙說道：“大人，他們怕是不會來了。”
“你說什麽？”
“小的說，他們估計不會再來了，他們昨天上門。讓門房小九傳話，他們不租地了——”小七連忙解釋。
不租地了？！
趙管家的腦袋頓時如被砸了一錘子，嗡嗡作響。
趙二寶、趙鐵蛋兩家怎麽會不租地了？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待回過神來，趙管家頓時慌了。不複之前的一切盡在掌握。原本趙老爺和他也隻是刁難二人，旨在打壓和孤立張衛東。隻要二趙和張衛東劃清界限，這地還得他們來種。
但顯然，這兩家人沒按劇本走，很幹脆的不種地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肯定是姓張的在鼓動！
可恨！太可恨了！
這該怎麽和老爺交代？
不提趙裏正起來後。聽了這事爲之動怒，決定打壓兩家，讓他們在趙村無立足之地。讓他們兩家無柴可伐、無活可做，若非水窯的建成也有趙二寶、趙鐵蛋的一份，估計水也不許挑了。同時，還拉攏與二趙關系好的佃戶，周圍孤立。還不許郎中給幾家看病，還要在稅收徭役上苛責，等等。
趙管家甚至傳出話來，要想趙府不再計較。除非他們悔改。
總之，趙老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當天，二趙不租地一事就在村裏傳開了，所有人大吃一驚。而且趙老爺很生氣，一些小道消息傳出，不少佃戶們迫于地主家的淫、威，甚至當天便将在張家讀書識字的孩童接回去了。這院子裏一下又清靜了。
村裏氣氛詭異，趙二寶、趙鐵蛋承受巨大的壓力，忐忑不安。連帶許清都動搖了，不過張衛東卻無動于衷，一連幾天讓他們吐納站樁，量加了一倍。
“你們啊。心不靜，這對練武大有壞處！世人多愚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既想換種活法，過好日子，又不想得罪趙府，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趙府的區區打壓又算得了什麽？”
“其實隻要大家出人頭地。大可以離開趙村，去鎮上、去縣城過上等人的日子，不比在趙村老婆孩子一起餓肚子強麽？”
出村？去鎮上、縣城過日子？他們要錢沒錢，隻會種地，去了鎮上、縣城能做什麽？
衆人真沒想過這一茬。
這幾天，趙府的打壓效果出來了，三家人受了孤立，就連路上碰到關系好的村民都不敢多交談，在水窯挑水也交流不多。甚至，原本打算租借騾子、大牛給村裏佃戶，這事也黃了。他們對此很難過，但卻理解衆人的苦楚。
好在張衛東是主心骨，不急不緩，倒讓衆人松了口氣，照常的吃飯、睡覺，隻是練武的時間加倍了，早上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不論二趙，還是許清、趙蘭蘭，都是如此。
在練武上，張衛東不講情面，嚴格督促。
一晃，大雪解凍半月。
這一天下午。
張衛東剛督促幾人開練，遠處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張衛東還在好奇，二趙、許清卻臉色大變，緊張起來。
“不好，馬匪進村了！”
“馬匪？”張衛東皺了皺眉頭。“狗蛋和小月月進屋，趙大哥将嫂子接過來，鐵蛋大哥将趙嬸接過來，立刻！”
衆人立即跑起來。
幾家挨着，不到片刻功夫就完成了轉移，趙氏和趙母在屋裏照看狗蛋和小月月。
趙氏還在急着：“糧食、衣物被褥還在屋裏呢，咋辦？”
趙母安慰道：“二寶家的别急。”
狗蛋和小月月出奇的安靜，呆在大人身邊。
院子裏，二趙和張衛東一人一杆白蠟杆長槍，許清和趙蘭蘭人手一把雪白長劍，守在了院門口。但看出，除了張衛東很淡定，其餘四人都緊張的要命，甚至有些慌張。看他們的模樣，張衛東有心主動前去剿匪，也得放棄了。和其它村民的性命一比，張衛東更在意身邊人。
“和我說說，這馬匪是怎麽回事？難道鎮上也出事了不成？”
就張衛東了解，趙村和鎮上有一條路連通，土匪要進趙村，怎麽也得經過鎮上吧？難道現在的馬匪這麽嚣張，經過鎮上來打劫趙村？就不怕被斷路、困死在大山裏？
“不，不是，鎮上有黨長大老爺和地主們的仆役們組成的鄉團，幾十人呢，馬匪一般不進黃沙鎮的，肯定是繞道進趙村的！”趙二寶吞了口唾沫說道。
“我知道，據說在黃沙鎮一百裏外的有股馬匪，叫做黃沙盜，來去如風，官府清繳了幾次，但清繳不完，官兵來了，他們就進山躲，官兵走了，他們就出來，可是他們一般不來黃沙鎮的，太遠，中間還隔着其他鄉鎮和村落的！”趙鐵蛋緊張的補充說道。
哒哒哒！
正說着，馬蹄聲朝這邊來了，黑壓壓的一群馬匪在村道上狂飙，粗略一看，有十幾騎，個個騎術娴熟，看似身手不差。
張衛東不敢讓他們靠近，免得房屋院落遭殃。
“你們守着這裏，我去攔下他們！”張衛東撂下一句話，一步蹿出了院子，飛奔起來如狂風，那一杆長槍端的筆直。
幾人從來沒見過，人跑的居然比馬都快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