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願所用的‘萬劫不複’四個字,其實一點都不誇張。
盧王崔鄭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是天下的世家豪強,如果劉黑闼與他們發生正面沖突,那等于是站在了所有世家豪強的對立面,任何人,都不會再想他做大。
可别以爲這是小事情,劉黑闼之所以能在北地崛起,很大程度就是因爲這些世家大族想要借戰亂來謀利。
範願對此看的十分清楚,于秋也沒有指望劉黑闼聽了自己的幾句話,就立馬撸起袖子幹。
隻有在李世民将他逼上絕路的時候,他才有可能走出這最後一步,現在,于秋說出這個策略的目的,就是提醒劉黑闼,他還有這麽一條路可以走。
而于秋真正想要劉黑闼執行的,是第二個建議。
“世家大族所求者,‘利’而已,如果漢東王不想向他們動強權,在下這裏還有另外一個策略,叫做以利導之。”
“以利導之?”
“是的,他們想賺錢謀利,咱們就給他們賺錢謀利,在他們謀利的過程中,咱們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做了。比如說,籌集到足以支撐到秋收的糧草。”
“具體如何施爲?”劉黑闼眼冒金光的道。
于秋笑了笑,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小綢布袋子,将其放在案幾上,卷起袋口,讓大家看到袋子裏面如雪花一般的鹽粒,伸手作一個請的姿勢道,“諸位看看,這些雪花鹽的品相如何?”
“鹽?這是鹽?怎麽會白的跟雪花一樣?”劉黑闼用手指從小袋子裏抓出一小撮,慢慢攆動着,讓其細細的向鹽袋子裏掉落道。
同樣驚訝的範願,則是伸出食指在袋子裏沾了一些鹽粒,将食指整個含入嘴中允吸,頓時,一股鹹鹹的味道,便遍布在他的舌尖。
“果然好鹽,此鹽可是你最近讓人在池谷山收集的廢鹽礦中提煉出來的?”範願似乎很享受嘴裏的鹽味,将其整個吞下之後道。
寡婦村那麽大的動作,自然是不可能瞞過洺州城裏這些掌權者的,于秋坦然點頭答道,“沒錯,經過咱們村日以繼夜的研究,終于掌握了一種可以在廢鹽礦,毒鹽礦,甚至是含鹽的泥沙,海水裏提煉出鹽,并且制作成這種品相最頂尖的雪花鹽的一種方法。
相信,不管是天下的哪一個世家大族,對于這種制鹽的方法,都是垂涎三尺的,因爲鹽裏面的利益,比糧食大很多倍。
而且,這種制鹽的方法,可以讓大家擺脫鹽井,鹽礦山的資源限制,讓那些手中有沒有掌握鹽井,鹽礦山資源的家族,也可以産鹽。
如果,咱麽以這個鹽生意作餌,您說,那盧王崔鄭那幾家,還擋的住各地想要獲得制鹽技術的家族麽?”
“擋不住的,決計擋不住的,擋所有人的财路,即便是五姓七望也不成,所以,你的意思是,讓各個家族,拿糧食來跟咱們換這個制鹽之法?”範願舉一反三的道。
此刻,他已經将于秋的制鹽之法,當成了劉黑闼的。
不過,沒有關系,于秋從來沒有覺得,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能夠掌握制鹽這樣涉及巨利的産業,此外,就現在的這套提煉技術,于秋也并不太看重。
大量的燒煮工序,需要大量的砍伐木料,這也就需要大量的人工,寡婦村現在近千号人,一天也提煉不出幾石鹽出來,這個制鹽的成本還是太高了,北地因爲戰亂,物價上漲,人工不值錢,所以目前還不覺得如何,等到天下太平了,這一套技術就顯得落後了,在沿海開鹽場曬鹽,才是人類解決食鹽成本的一次重大進步。
他現在隻是要搭建一個産業,讓自己收攏的那些老百姓有事情做,有口飯吃而已。
至于糧食,劉黑闼也未必因爲于秋獻給了他這個秘方,就能夠得到。
即便是盧王崔鄭四家真的迫于壓力,解除了封鎖,或者,他們自己也加入了拿糧食兌換制鹽秘方的行列中,李世民能允許這些糧食到北地麽?
這可是資敵的行爲,他肯定會嚴加管控。
當然,于秋也不會提醒劉黑闼,畢竟,他的目的,不是幫助劉黑闼打江山,讓北地的戰亂持續下去,而是要引誘他對北方的世家豪強動刀子,順便,救一救北地的百姓。
“是的,隻要咱們對外宣布,送一定的糧食來咱們這,就能跟咱們換取這制鹽的秘方,相信,會有很多人快馬加鞭的将糧食送過來的。”于秋點頭道。
聞言,劉黑闼好像自己找到了解決糧食的辦法一般,以右拳擊自己的左掌大喜道,“太好了,這鹽不過是富貴人家享用的東西,尋常百姓人家,隻要偶爾吃一點點就行,可糧食卻是救命的東西,咱們跟他換,一個家族隻需要送一千石糧食,咱們也可能得到幾萬石糧食,足以支撐到秋收以後了。”
“一千石太少,我看怎麽着也得三千石才行,爲了防止有家族搶先将制鹽的秘方傳告他人,咱們應該讓他們先交糧食,等糧食收夠了,再擇一吉日,統一将秘方相告,另外,還得派人嚴加保護好秘方,以免外洩。”範願補充道。
“是了,是了,蘇定方,本王令你領兵五千,駐紮在寡婦村,防止任何外人窺視制鹽的作坊,還有制作豆腐的作坊也一同監管起來,即日起,咱們大軍的軍糧,全部以豆制食品爲主,各方籌集過來的黃豆,會直接送往寡婦村,你帶人修建倉庫,儲備這些新軍糧,本王會差專人定期押送至軍營。”劉黑闼下令道。
“末将遵命。”引爆了話題之後就一直沉默的蘇定方抱拳道。
從于秋輕松的表情他就可以看出,于秋的目的達成了,至少,寡婦村的那幾千張嘴,接下來是歸漢東王養活了。
因爲,在于秋那裏他一早就知道,一斤黃豆,可不止能打出兩斤豆腐,就算是是制作豆幹,一斤也能制作出一斤多一點點,而且,所餘的豆渣,也是一種能夠給人果腹的食物,并非像于秋剛才列在地上的那個數字,接下了軍糧制作的差事之後,這些零零碎碎的,都會進了于秋的口袋。
當然,劉黑闼的話還沒有說話,于秋向他獻了降低軍費消耗的軍糧制作秘方,又向他獻了制鹽的秘方,如果不表示表示,那可就太不厚道了。
洺州主簿,就是他封給于秋的官職,劉黑闼還給他定了一個正五品的級别,僅次于洺州太守,官服,官印俱全,不僅全權負責軍糧制作,還有一定程度調用軍中車馬,牲畜的權力,錢财方面,更是賞了于秋絲帛兩百匹,錢一千貫,金銀器皿五十件。
對于這些從窦建德,或者李唐府庫中接手過來财貨,劉黑闼一向大方的很,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糧食,而不是金銀珠寶,當然,即便是金銀珠寶,也都快被他敗光了。
他這一安排,可以說完美的讓于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即阻止了蘇定方,或者說整個河北軍的出征,又拿到了管糧的權力。
所以,于秋很對的起自己的這個官職,立即又向劉黑闼提出了一個看上去很有用的建議,那就是軍屯田地,盡量的多種黃豆,因爲它的産量高于米麥,而且生長周期短,能夠提前一個多月收獲,即便是長到一半的青豆,也可以開始食用,多種一些,能夠更快的幫助大軍渡過危機,劉黑闼自然是依言采納。
他卻不知,當北地的田野到處都種的是黃豆的時候,于秋這個北地唯一精于制作豆制品的家夥,能夠從中謀取多少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