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笑的手緊緊按在車玻璃上,指尖微微泛白。
指示燈變成綠色,車子駛過路口繼續向前走,她的眼前早沒有了連清川的身影,卻保持着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她在車窗裏,看到了自己那麽失落的表情,心底不禁泛起了一股酸澀的疑惑。
爲什麽……
會覺得這麽難過呢?
剛剛看到連清川的那個瞬間,她明明是喜悅的,就像化學終于及格了那樣開心。
她想,如果不是因爲車子沒到站不能開門,她一定跑過去找他。
她會悄悄跑到他身後,拍他左側的肩膀卻從右側出現,然後等着看他吃驚的表情。要是他的眼中除了驚訝還帶着一絲歡喜,她想她會更開心。
可惜,想象太過美好,現實殘酷的讓人想哭。
是呀……
連清川隻是說他沒有結婚,卻沒說他沒有女朋友。
也許真實情況就和她yy的差不多,他心裏裝着的那個人終于回來找他,他們一家四口重逢團聚,從此像童話書裏的王子與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本該爲他感到高興的,可不知道爲什麽,嘴角似有千斤重,怎麽也翹不起來。
“韓笑,你怎麽了?”尚熙覺得她有點不對勁兒,像要哭了似的。
她搖頭,不肯吭聲。
尚熙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兩人之間的默契雖說沒到一個眼神就能懂,但她這顯而易見的糊弄他還是分辨得出的。
等車子開到下一站,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拽着她下了車。
韓笑心神不甯的,壓根沒注意到車子開到哪兒了,迷迷糊糊的跟着尚熙下了車,等車子開走之後才發現還沒到站呢。
茫然的四下看看,她一臉懵逼,“還沒到家呢。”
“還有一站就到了,走着回去。”
“爲、爲什麽?”
“聊聊。”尚熙拖着行李箱率先往前走,少年高高瘦瘦的影子映在她的腳邊,“你這個狀态回家就不怕韓叔叔和阿姨擔心嗎?”
聞言,韓笑有些心虛。
她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你認識剛剛的那些人?”
“……什麽?”韓笑裝傻。
“就是你扒車窗戶張望,恨不得扯開嗓門喊人家的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出于好奇,他剛剛也跟着掃了兩眼,所以他确定,韓笑一定是在看那個人,“說起來,你什麽時候認識社會上的精英人士了?”
“你才扯開嗓門呢!”
“我應該給你拍下來,活脫脫一個大花癡。”
“你才花癡!你們全家都花癡!”韓笑被他氣的不行,追着跑着要打他,可她這小胳膊小腿的哪跑得過尚熙。
不過,他通常都會像小時候那樣跑着跑着故意摔倒逗她笑,讓她心滿意足的趕上捶他幾下。
這次也是,他跌坐到地上,在韓笑嘻嘻哈哈的過來打他時,他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像極了小時候她被人欺負他安慰她的情景。
他說……
“笑笑,别哭,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幫你欺負回去。”
那時,他是她的熙哥哥,可長大後韓笑才漸漸明白,他不會永遠是她的熙哥哥。
“韓笑,有我呢。”
偏偏尚熙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倒是勾得韓笑心酸,眼淚就這麽止不住的掉了下來。她自己也說不上爲什麽,總之就是滿心的委屈,還有一些未知的恐懼和茫然,她不明白爲什麽看到連清川一家四口在一起自己會是這個反應。
心像是被纏了一層繭,悶悶的透不過氣。
她低頭哭着,尚熙拽了自己的圍巾給她擦眼淚,還在想辦法逗她笑,“我這條圍脖可是牌子貨,都給你擦鼻涕了,你得賠我條新的。”
“噗嗤——”
“起來、起來,我教你玩個遊戲。”尚熙拉她從地上站起,摘下自己的圍巾纏在了她的眼睛上,像“遛狗”似的在後面牽着她。
韓笑“……”
“好了,你往前走。”
“我看不見!”
“哎呀,我會給你指揮的嘛,你放心走,我不會讓你摔倒的。”尚熙沒說的是,這樣一路走回家,别人就看不到她微紅的眼眶和淚汪汪的眼睛了。
韓笑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嘴一撇,眼眶又有點發熱。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頭……”尚熙一邊搞怪的唱着歌,一邊引着她往家裏的方向走。
兩人誰都沒有注意,街角有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那裏好一會兒了。
車上。
連清川抱着連亦弦坐在後座,視線卻落在了窗外。
幾天前和韓笑聯系,他知道她今天開始放假,本來剛剛把連亦竹和連亦弦送到公司後他就想來找她的,沒想到意外看到了那一幕。
少男少女,很般配。
“大哥,我們不去找那個小姐姐嗎?”連亦弦摟着他的脖子,聲音糯糯的問他。
“……不去了。”
如果是二十幾歲的連清川,他或許會不擇手段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因爲目的,是占有。
但是現在,他不會。
“走吧。”後一句話,是對司機說的。
車子掉頭離開,駛向了完全背離韓笑家的方向……
當晚,韓笑童鞋失眠了。
捧着手機看着連清川的号碼發呆,編輯完信息再删除、删除完再重新編輯,折騰到後半夜才終于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毫無意外的頂了一雙熊貓眼。
韓爸爸和韓媽媽隻當她是第一天放假太興奮,所以玩手機玩到半夜,并沒有多想。
“過兩天我和你媽要去南邊看看花種,你自己在家小心點,有個三四天我們就能回來了。”雖然不是第一次把她獨自扔家裏,但韓父還是不免叮囑一番,“你媽把青菜水果都買好了放在冰箱裏,平時自己弄一口吃,别總叫外賣不衛生,實在懶得弄就去你尚叔叔家蹭飯去。”
“知道了爸……”
“等回來爸爸帶你出去逛逛,放松放松心情。”
“謝謝爸。”
韓笑甜甜的笑着,但其實心裏并沒有很激動。
對于旅遊,她現在表現的興緻缺缺。
韓父韓母隻當她是學習壓力大,壓根沒想到他們家女兒是被“情思”給攪擾的。
雖說是放寒假,但總歸不能随心所欲的撒歡兒玩,那摞起來比人還高的卷子也不能不寫。于是,韓童鞋整天都徜徉在題海裏,雷打不動的寫作業,誰約她也不出去,一度搞得韓父韓母都以爲她學習走火入魔了。
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這是化郁悶爲力量。
事實上,她每天晚上都摟着手機睡,生怕錯過任何一條信息或是電話。
可惜的是……
她等的人一直沒有聯系她。
他是知道她什麽時候放假的,之前也約好了假期時他教她玩擊劍,但現在兩人忽然就斷了聯系,像之前關系變的熱切一樣令人毫無征兆。
唉……
數不清是第幾次歎氣,韓笑像癱泥巴似的攤在書桌上,房間裏很安靜,隻有鬧表“嘀嗒”的聲音。
爸媽都沒在家,她一個人好無聊。
早上隻吃了一個煮雞蛋,午餐還沒有着落,她不想吃外賣又懶得自己做,更不想去尚熙家蹭飯吃,直接嚼了兩袋幹脆面。
傍晚的時候她的電話忽然響起,她從洗手間匆忙跑出來,手上的水都沒來得及擦就匆忙接起,聽到尚熙聲音的那一刻,她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落。
“尚熙啊……什麽事呀……”
“我聽出了一丢丢失望,你在等誰的電話嗎?”尚熙笑着打趣她。
“不說什麽事挂了。”
“别、别、别。”尚熙沒再追問,斂了笑音,“我媽讓你過來吃晚餐,有你最喜歡的茄汁大蝦。”
“哦……”
餘光瞥了一眼茶幾上丢着的半袋小浣熊,韓笑不太自然的撒謊,“幫我謝謝阿姨,不過我已經吃完了,一會兒還要和筱葉婳約着視頻寫作業,就不過去了。”
“那好吧,你自己在家小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
挂掉電話,韓笑看着垃圾桶裏塞着的一堆幹脆面和辣條袋子,覺得心裏有點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胃也有點酸……
直到晚上韓笑胃疼的在床上直打滾兒,她才确定下午的感覺不是錯覺。
縮在被子裏,頭上的冷汗一陣陣的往外冒。
迷迷糊糊的拿過手機,汗珠順着她的眉毛滑落在眼睫上,微微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撥通了被置頂的聯系人的電話,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像是疼得連手機也拿不住,手一松就掉在了枕邊,“尚、尚熙……我胃疼……”
對方似乎沒有聽到,并沒有回應。
韓笑疼得受不了,意識都有些渙散了。
再後來,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說了什麽她分辨不清,隻是好像有人把她裹在大衣裏抱了起來,頭攏在寬厚的衣領下,很溫暖。
她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了熟悉的硬朗側臉。
連清川?
媽呀,她疼得都出現幻覺了。
癡癡的笑了下,韓笑覺得自己好笑,口中卻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連清川……”
話音落下,她就暈了過去,所以并沒有聽見有人嗓音低沉的“嗯”了一聲。
韓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胃不疼了,隻是覺得空落落的難受,她自己總結爲是餓的。
“嘻嘻……姐姐醒了,我去告訴大哥……”床邊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娃娃音,一個超級小蘿莉正趴在床邊将她望着,眼中點綴着星星一般。
這會兒見她醒了,搗騰着小肉腿就往外面跑。
韓笑對這個顔值逆天的小娃娃并不陌生,因爲在連清川的手機上見過。
是他女兒呢……
意識到這一點,她“騰”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臉上寫滿了驚恐。
什麽情況?!
爲什麽連清川的女兒會在她家?
才這麽一想,韓笑留意到房間的裝潢和擺設,這才忽然發現,這不是她房間啊。抱着頭蹲在床上,她以一種十分不雅觀的形象回想着昨晚的種種。
昨天……
她吃了很多辣條和幹脆面,外加兩大客冰淇淋,晚上胃疼的受不了她就給尚熙打了個電話。
對了,電話!
韓笑光速轉身四處搜尋自己的電話,發現手機正端端正正躺在床頭櫃上。
翻找了一下通話記錄,她強忍着沖動沒有哀嚎出聲。
她把電話錯打給連清川了!
按理說尚熙和連清川的姓氏首字母并不相鄰,韓笑不應該打錯才對,可巧就巧在,韓童鞋從前給尚熙的聯系方式設置了置頂,後來認識連清川就給他也設了一個。昨天晚上她疼得迷迷糊糊的,眼周又是汗又是眼淚的,這才不小心按錯了。
弄清了來龍去脈,韓笑一頭撞死在牆上的心都有了。
也就是說……
她現在是在連清川家!
叩叩——
敲門聲輕輕響起,連清川的聲音随之在門外傳來,“韓笑,開門。”
卧室的門沒有鎖,他在外面一推就能開,說讓她去開門,無非是覺得他貿然進來不禮貌而已。
忽然聽到他的聲音,韓笑頭發都要立起來了。
她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應聲,而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直到連清川催促,她才戰戰兢兢的下床去給他開門。
門外,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休閑服,不像平時那樣西裝闆正,看起來那麽威嚴,而是顯得溫和随意了一些,不變的是還是辣麽荷爾蒙爆表。
反觀自己……
韓笑低着頭,看自己光着一雙大腳丫,身上穿着印有皮卡丘的幼稚睡衣,頭發亂糟糟的,昨晚出了一身的臭汗,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胃還疼嗎?”
她搖頭。
“那把衣服換好,洗漱完下來吃飯。”連清川把手裏的一疊衣服遞給她。
“……謝、謝謝。”韓笑僵硬的接過。
說完這些連清川就下樓去了,從始至終韓笑都沒敢擡頭看他。
呆呆的捧着那沓衣服回到床邊,她發現他不光是給她拿了一套衛衣而已,連内衣襪子都備齊了,周到的有點“喪心病狂”。
而且,有點羞恥。
在卧室裏墨迹了好一會兒,韓笑才猶豫着走出了卧室。
站在四樓樓梯的欄杆前,她看着吊頂直通樓下的吊燈,暗想這燈實在是大的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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