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碧海青岑


看着擦着自己鼻尖飛過去的拳頭,沈青岑略微擡眸,見時傾和時母一左一右抱住時父滿是肌肉的胳膊,防止他再把他當成沙包。

饒是沈青岑再聰明,也沒想到時傾父親居然是這樣武力值爆表的肌肉猛男。

他以爲……

對方可能是一個學富五車的老師。

擡手摸了摸鼻子,他微微低下頭,暗想眼下這個情況應該怎麽辦才好。

他倒也不是那種用手一推就倒地的“美人燈”,工作之餘也會有計劃的健身,練練自由搏擊什麽的,可問題是,他就算練過也不能和老丈人動手不是!

可就站在這任打不還手,對方會不會認爲自己看不起他?

唉……

對時父了解太少,不敢貿然行動啊。

于是,向來有想法、有魄力的沈先生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一動不動的站在客廳中央,等着暴怒中的老丈人自己冷靜下來。

“你先回家吧。”萬般無奈之下,時傾隻能先“勸退”他。

濃眉微皺,沈青岑用餘光瞄了一眼氣得臉色通紅的時父,緩緩點頭。

這個狀态,怕是也聊不出什麽了。

“那我改天再來拜訪伯父伯母。”

“你給我站那!”時父怒吼一聲,聲音如古鍾般渾厚沉重,“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個門兒以後就都别來了。”

聞言,沈青岑身形一頓,好脾氣的轉過身,“有什麽話,您吩咐。”

“哼……”

時父冷哼一聲,朝旁邊的沙發努了努嘴,“坐那。”

沈青岑依言坐下。

“時傾你進屋去。”時父又下指令。

“我不!”

“你不進去我就揍他。”

沈青岑:“……”

和他有什麽關系,他們爺倆的戰争能别捎帶他嘛。

“聽話,你先進去,有媽在這呢,不會讓你爸爸動手的,别擔心啊。”時母在旁邊勸說着,推着時傾往卧室走。

随着卧室門被關上,時父瞪着沈青岑,正式開始了拷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10年左右。”

“那麽久?!”時父表情失控,“怎麽認識的?”

“在……”

話音微滞,沈青岑琢磨着“酒吧”兩個字絕對不能說出口,一夜情更是連提都不能提,否則他今天别說得到對方的認可了,能不能活着離開都是問題。

得編一個邏輯合理、還得避免和時傾說到兩岔的回答。

“說呀!你是不想着怎麽蒙我呢?!”時父一拍茶幾,又想起了抽屜裏的東西,臉色當時就更沉了。

“……”

粗中有細啊。

雙手交叉搭在膝上,沈青岑眼神真摯的望着時父,偶爾也看向時母,開始了他的“彌天大謊”,“在我心裏,我們認識了十年之久,但或許在時傾的記憶裏,我們是工作後才有接觸的。”

“嗯?”

“那時我們都在國外上學,但不同校,我是偶然間在咖啡廳見過她一次,然後就……”

話說到這,他垂眸笑了下,然後才又繼續看向時母,“匆匆一面,我連她的名字都來不及問她就離開了,我盲目的在國外找了很久,直到幾年後才又在建築師座談會上偶然見到了她。”

時母以爲是他害羞了,心想這小夥子還挺腼腆的,可實際上卻是,那是沈青岑撒謊時慣有的動作,完全是因爲心虛而已。

别人撒謊都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他不是,他可以一直看,而且始終目光誠摯坦蕩,仿佛連自己都騙了。

不過,他會微笑,那就是撒謊的證明。

“我們現在在同一家公司任職,慢慢的就在一起了。”

“我很喜歡她,想娶她。”

“如果您同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去領證。”

這一番話說出來,聽得時母眼淚汪汪的,顯然效果不錯,相比之下,時父就冷靜多了,根本沒被他的“花言巧語”蒙騙,而是冷哼道,“現在就去領證?”

“嗯。”

“你想得美!”

沈青岑:“……”

估計是快氣冒煙了,時父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水,然後抖着手指了指茶幾抽屜,“說!你在這住了多久了?!”

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繼續編吧,怕待會兒和時傾的答案對不上,可要是實話實說呢,他又擔心時母一個人攔不住時父,自己估計得實打實的挨一拳。

“……有段時間了。”最後,沈先生給了一個含糊的答案。

“具體!”

可惜,時父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爲難的看向時母,沈青岑覺得他今天能否安然度過不在時傾,全在時母。

果然……

他才看了一眼,時母就忍不住爲他解圍問道,“青岑是吧,你老家在哪兒啊?父母都在這邊嗎?”

“老家在市,我父母……”沈青岑低了下頭,像是要掩飾自己的情緒,然後才又故作自然的繼續說,“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是個孤兒。”

任何一位已經爲人母的女性在聽到“孤兒”這兩個字時,都不可能做到無動于衷,時母當然也不例外。

或者說,沈青岑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特意說明。

他還沒記事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所以他并沒有這方面的感情,也從不拿這個博取别人的同情,這次是一個例外。

“你父母他們……哎呦……”時父下意識追問了一句,卻被時母在腰間狠狠掐了一把。

“你别說話了!去把女兒叫出來,吃飯了!”

時母不悅的瞪了時父一眼,招呼沈青岑去餐廳吃飯,一改剛才溫柔嬌弱之态。

“诶……”

“你叔叔他就這樣,他沒有惡意,就是太關心女兒了,希望你諒解。”時母試着爲時父解釋。

“沒關系,人之常情。”

時父擰眉看着沈青岑的背影,心裏其實還憋了很多話想問,但顧忌着時母在旁邊,所以隻能認命的去叫自家女兒出來吃飯。

時傾一瞧這個架勢就知道是自家母親出手了,她家父母的關系很微妙,通常情況下時父脾氣都很大,說一不二,而且動不動就朝時母大聲嚷嚷,以至于她外婆家那些人都認爲媽媽在家裏受氣。

可事實上……

時傾曾親眼看到母親把父親給打哭了。

按照時父的說法就是,你媽都把我打成這樣了,我吼她兩句怎麽了!

當然,大部分情況下時母還是很溫柔的,任由時父怎麽折騰她都和善的笑着,他想怎麽作她都慣着,隻要别達到她的臨界點。顯然,沈青岑敏感的捕捉到了這一點。

揶揄的看了時父一眼,時傾不厚道的彎了唇……

一頓飯吃下來,時母對這個未來女婿越看越滿意。

小夥子模樣長得好,工作也體面,賺得也不少,更重要的是對他們家女兒是真上心,倒是讓她放心。

相比之下,時父就沒那麽好哄了。

吃完了飯,沈青岑有眼色的準備告辭離開,不想時父卻跟着起了身,“我送你。”

沈青岑:“……”

送他什麽?送他一記勾拳嗎?

雖然是這樣腹诽,但時父已經開了口,沈青岑斷然不能拒絕,隻能小心應下,跟在時父後面走出了時傾家。

時傾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然後就繼續一邊玩消消樂,一邊吃時母切好的水果。

見狀,時母不禁提醒她,“你要不跟出去看看,你爸那個性子,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麽來呢。”

“沒事兒的。”

“我怕他把青岑打壞了。”看那架勢,他肯定是打算試試人家。

“不會的。”

沈青岑那厮有什麽手段她再清楚不過了,他剛剛在她爸媽面前說了那麽多,一來是爲了給自己刷好感,二來也是想看看她父母的性格,然後才好制定“作戰方案”。

她爸非要和他比劃比劃,這事兒根本躲不掉。

而且,站那挨打不行,全力還手也不行,要是她面臨這種情況的話,她應該會……

正琢磨着呢,忽然聽到開門聲“砰”地響起,時父闆着臉走了進來,神色不算好看,但也絕對不難看。

叉了塊蘋果遞給他,時傾笑着問他,“怎麽樣?您女兒眼光不錯吧?”

“哼……”時父傲嬌的扭過臉。

他沒想到,那小子居然帶他去了拳擊館,說什麽面對他這種專業的人,不全力反擊是對他的侮辱,但萬一不小心碰到他哪裏難對時傾交代,所以兩人分别和拳擊館的陪練對打,誰先赢過陪練就算誰厲害。

然後,他們打平了。

時父自己想過,要是這小子瘦不拉幾的不禁打,他肯定是不滿意的;可對方要是比自己厲害,那他還是不高興。

所以嘛,這個結果還不錯。

“那個……你明天讓他過來,晚上我跟他喝兩盅……”酒量和酒品什麽的,也都得看看。

“好。”

“瘦不拉幾,戳那根個竹竿似的!”對于沈青岑的身材,時父十分不滿。

“他是屬于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看着瘦,實際上肌肉線條還是很漂亮的。”時傾專心緻志的玩着消消樂,聽到時父的話下意識接了一句,并沒有細想。

等到客廳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她這才反應過來。

視線凝在屏幕上,她看似依舊玩的認真,可實際上心裏早就虛死了。

唉……

罪過啊,她貌似無意間拖累沈先生了。

想着說多錯多,時傾也不敢再在時父跟前晃悠了,踩着拖鞋往卧室走,不巧茶幾旁邊有灘水漬,她腳下一滑,直接劈了個叉。

時母在旁邊摘菜看到了,趕緊過來扶她,“小心點,傷到哪沒有?”

“沒事兒,我現在柔韌度可好了,膝蓋都能碰到臉。”

“你練瑜伽啦?”

“沒有啊。”時傾還沒有意識到話題走向的不對。

一聽這話,時母就疑惑了,“那怎麽身子骨這麽軟了呢?”

“……偶爾在家拉筋了。”

她總不能說,是沈青岑“輔助”她拉筋了。

見時母沒再追問,時傾在心裏長呼了口氣,趕緊溜進了卧室。時父和時母難得來a市,她向葉成蹊請了假,想着在家陪陪他們,也好趁機解決一下自己和沈青岑的終身大事。

這晚沈青岑來時傾家吃飯,給時父、時母買了好些禮物,都是些既貴重又精緻的東西,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因爲,他沒忘了時傾和他說時父“喜歡錢”這件事。

吃飯時時父要和他喝酒,他恭敬應下,給彼此倒了兩盅白酒,開始推杯換盞。

沈青岑的酒量不算太差,但也沒到千杯不醉的地步,喝多了難免覺得有些飄飄然的,幸好他還記着時傾的父母還在跟前,所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到最後,竟然連看都不敢看向時傾了。

“伯父……我酒量不行,有點醉了……”沈青岑面色微醺,眼神迷離。

比起他,時父顯然醉的更厲害,“你小子……還真是樣樣都不錯……”

時父往他肩膀上拍了兩下,随後索性和他勾肩搭背,“但是你再好也沒用啊,那我女兒也不差啊!今兒老哥和你說句實話,你是我見過的小子裏最像樣的一個,把時傾給你我倒也放心!”

時母:“……”

時傾:“……”

這是什麽輩分啊!

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沈青岑,時母欣慰的想,好在這孩子還沒醉糊塗,要不今兒可就熱鬧了。

誰知,她才這麽想就聽沈青岑聲音低沉的說,“老哥……你放心……”

時母:“……”

時傾:“……”

忽然想把他們倆扔外面去。

因爲沈青岑喝多了,所以就由時傾開車把他送回了家。

路上他側過臉看着時傾,眼睛一眨一眨的,像電影裏的慢動作,慵懶而優雅,“時傾。”

“嗯?”

“總覺得以前經曆過這一幕。”沈青岑緩緩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碰觸她的臉頰,指下細膩的觸感讓他勾起唇角,确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不是夢境。

“到了。”

車子穩穩的停進車庫,時傾垂首解開安全帶。

沈青岑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依舊自顧自的說着,“我偶爾會貪心的想……要是那晚之後你沒走就好了……”

那樣,他們就不會白白浪費了幾年時間。

時傾拉着安全帶的手一頓,美眸轉向他。

他們在一起之後,彼此都鮮少提起初遇那晚的事情,她是覺得沒有必要,而他……

大概是不敢提起。

原來……

他一直那麽介意她的不告而别。

“沈青岑,對不起。”盡管這句道歉,遲到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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