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君辭并不是出生在什麽顯赫的人家,父母都隻是普通的工薪階層。
他能爬到這個位置,完全靠得是他自己的努力。
他爲人圓滑,行事進退得宜,很得領導的器重。
但那個圈子,再器重也總要留點心思的。
那一年,秋書語剛三歲,秋君辭正面臨着一個很大的工作調動,他預料到了上面的人肯定是要捏一些他的把柄在手裏才會放心,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甚至,他已經想好了後路。
但他沒想到,對方壓根就沒想往他身上潑“錢”這種髒水,而是給他拍了一組照片。
一組……
和别的女人暧昧的照片。
他被人下了藥,昏昏沉沉的扶進了一個房間,後面的事,他即使記不清當時的情況,事後也能猜到了。
那些人拿着那沓照片告訴他,大家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如果未來有一天發現他有二心,就會把這些公之于衆。
那時他在心裏嗤笑,公之于衆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
是這件事不能讓他的妻子和女兒知道。
整個世界,他最在乎的就是她們。
照片不像他以爲的那些其他東西,他可以靠時間慢慢抹去自己參與的痕迹,這個東西不行,哪怕是把那群人熬死,它也依然存在,就算有一天他手眼通天,也未必能找得到。
而這些東西就像毒瘤一樣,盤踞在黑暗的角落裏,随時準備給他緻命一擊。
再後來……
就是秋君辭的晉升之路,他一路高升,直至坐到了s長的位置。
可悲的是,依舊沒能掙脫那些人的掌控,原因很簡單,那些東西還被他們捏在手上。
一直到後來他倒台,那些照片也随之流出,他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
他還有一個女兒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孩子,就是俞邁兮。
那晚配合那些人的女人,是俞邁兮的母親,她并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相反,她的家世很清白,父親是一家企業老闆,母親是家庭主婦,原本也是很幸福的千金大小姐。
但是後來,她家裏破産了,欠了許多債,她父親不堪重負從樓頂一躍而下,丢給了她們母女一個爛攤子。
她被逼無奈,才在那些人找上自己時猶豫再三答應了下來。
他們說,隻要她陪一個大人物一晚,就會幫她把債務解決,這樣的條件她沒理由拒絕,或者說,她沒有選擇拒絕的權力了。
否則将來債務人上門,她們母女倆的情況也不會更好。
她答應了,但根本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更加不知道……
自己隻是用來牽制秋君辭的棋子。
事後她逃命似的離開了那個地方,發現不光欠下的錢都還清了,賬戶裏還多出了一大筆,于是她拿着錢帶母親去了另外一個城市,遠遠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卻沒想到,自己居然懷孕了。
一個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的孩子,她母親勸她打掉,她想了一整夜,最後還是決定把孩子留下來。
這是她的孩子,她怎麽舍得不要!
後來……
她把孩子生了下來,撫養她長大,卻對她的父親隻字不提。
不是她有意隐瞞,而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對方的底細。
直到俞邁兮上高中的那年,她在電視上看到了a市s長視察某個貧困山區的報道,那一刻,如遭雷擊。
平靜過後,她也沒想過要讓俞邁兮去“認父”。
他們之間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交易,會有邁兮是一個意外,生下她也是自己一個人的決定,現在把她推到她父親面前,會讓人誤以爲她們娘倆是想攀高望上。
她被誤會不要緊,卻不能讓人輕看了她女兒。
人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秋君辭未必會想認邁兮這個女兒,與其讓她被自己的生父忽視而受傷,不如什麽都不知道。
因此,她從未在俞邁兮面前說起有關秋君辭的事情,而俞邁兮以爲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渣男,傷了母親的心,所以他們離了婚,未免母親傷心,她也從來都不問。
娘倆就這麽平靜的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吃穿不愁,悠閑自在。
直到——
秋家出事的那年。
那時俞邁兮正在讀高二,她母親剛剛因病去世,她整個人都很消沉,還沒等從悲傷中走出來,鋪天蓋地的新聞就差的逼的她自殺。
有關自己的父親,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也許他是個酗酒成性的人,喝醉了就喜歡打人;又或許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再不就是他賭博成瘾……
總之不是什麽好形象,否則母親不會對他絕口不提。
但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也是在那個時候,秋書語出現了。
她給她辦了轉學,離開了從前熟悉的環境,躲開了鄰裏詫異驚奇的目光,去了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
俞邁兮至今都忘不了,她母親病重時對她說,讓她不要恨她父親,要恨,就恨命運……
她當時不懂,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也都不明白,直到今天,直到剛剛葉成蹊把一切都告訴她,她才總算理解一二。
的确是不能恨的,憑什麽恨呢,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至于秋書語……
自己就更沒有資格恨了。
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家裏出事,她在應對那些難纏的人之餘還得顧及自己。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内心這麽溫柔的人?
同時,她也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情!
擡眸看向葉成蹊,她的眼中噙着水光,“……你沒騙我?”
明明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她卻一時難以消化。
“你沒有接觸過那個圈子,不知道世界的某些角落原本就是肮髒和不堪的,不知道,隻是因爲你不了解。”外面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上裏面卻爬滿了虱子。
“我……”
“她爲什麽……爲什麽要對我好?”即使父輩沒有她想象中那麽複雜的恩怨糾葛,可自己于她而言,不就是一個陌生人嗎?
微微揚起頭,葉成蹊看着天上月華輕漾的月亮,低聲輕歎,“因爲……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像月光一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