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内,徐長青看向王樸,轉而又看向王廷臣和劉肇基。
王樸何等機靈?
看王廷臣和劉肇基都在正襟危坐,徐長青也沒有避諱兩人的意思,忙解釋道:“長青,正是。不過李自成這龜兒子的也不知道是在打什麽鬼算盤,是直接跟朝廷通報的這個消息。而且,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似乎還沒出手……”
王樸說着,看向徐長青的眼睛。
這便是他的精明之處。
或者說,是他存在的價值所在。
他把他這邊得知的核心消息都對徐長青沒有保留的展露出來,卻是并不過問徐長青這邊的消息。
“呵,呵呵。”
徐長青思慮一會兒,忽然笑了。
他還是有點小瞧了天下英雄啊,永昌皇帝這幫人,着實是溜的一匹。
到此時,模範軍的情報體系并沒有得到他們的詳細信息,他們也未曾向徐長青傳送過什麽密報,卻是在此時這個節骨眼上來了這麽一手!
不過,徐長青絕不會小瞧了李自成等人的實力。
中原四地,因爲地形的關系,南陽府應該是此時被保存的最完整的區域,還是有不少人口的。
此時,南陽這邊看似是三不管,官府凋零,土匪橫行,老百姓們也猶如放羊,但徐長青很早之前就知道,李自成在南陽這邊有留手。
許多大土匪,九成都是他留下來的後手。
更不要提,他們退守襄陽也有幾年了。
他們之所以沒有直接占領南陽,擴大縱深與實力,恐怕是在擺迷魂陣,将南陽做成一個吃人的漩渦與緩沖。
須知,南陽地形多山,而且許多都非常險峻,民風也是彪悍,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就算是清軍主力進去也得喝一壺。
“長青,李自成這幫人雖已經不怎麽成氣候,咱們卻是決不能不防那。否則,萬一他們出點什麽幺蛾子,咱們這邊……”
見徐長青思緒差不多理順了,王樸小心的道。
沒辦法。
縱然是拜過把子的弟兄,可此時此地,早已經非是當年。
王樸即便對徐長青依然充滿信任,卻究竟不能再跟以前那麽肆意,距離感已經出來些。
當然,話似是不好聽,但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
徐長青點了點頭,笑道:“大哥,兄弟們無需太過擔憂。這個節骨眼上,若李自成敢咬咱們,那他們大順的根子也要完了,老百姓也不傻,誰還會跟這種漢奸賣?我倒是怕他們做不出什麽事情來。”
“這個……”
王樸三人都是一個機靈。
他們倒真沒想到這一點。
王廷臣道:“侯爺,若是如此,那咱們該怎麽辦?要不要,提點左良玉那邊一聲?”
徐長青一笑:“這個嘛,倒是也可以。王大哥,劉大哥,你們誰與咱們左帥有交情?便送他這個人情。”
王樸和王廷臣都是苦笑。
他們倒是都跟左良玉認識,但說到交情就遠了,根本不是一個系統的,這人情想賣怕是都賣不上,反而會引出什麽反效用力來。
劉肇基是遼地的老油條出身,看王樸和王廷臣這模樣,撓着後腦勺笑道:“侯爺,既然如此,這事便讓我老劉來做吧。不過,我估摸着左良玉那厮的性子,怕是不會輕易出動的。”
徐長青笑着點了點頭:“咱們盡咱們的本分便夠了。聽不聽那是他的事。眼下,弟兄們都湊齊了,咱們還是要把此役先拿下了!”
……
大明的軍事體系看似紛雜,但若真要區分起來,
其實也簡單的很。
就一點,九邊系與非九邊系。
非九邊系說來話長。
斑駁的幾乎讓人無法形容,三教九流都有,但是在此時,他們占據大明、包括整個漢人軍事體系中的分量,并不是太高。
九邊系才是此時漢人軍事體系中的超級大頭。
尤其是遼東一系!
别說徐長青、王樸、劉肇基、王廷臣這幫人了,吳三桂,孔有德,尚家兄弟等,包括劉良佐兄弟衆人,都是遼東出身。
換言之,遼東便是大明的‘黃埔軍校’!沒這個資曆的人,底子基本上都硬不了。
如果想說話,是怎麽着都能說上話的。
而這一點,在王樸三人趕到徐長青軍中之後,效用力很快便是被放大開來。
僅僅是當天晚上,與三人有舊的數個漢軍大奴才,都是通過各種手段派人來跟他們聯系上,又借助他們的關系再跟徐長青聯系。
這是徐長青都沒有想到的。
已經快要到子時,王樸見徐長青的大帳内還亮着燈火,興奮的來到了大漲外讓親兵通報。
徐長青聽到通報,親自出來迎他,故作不悅道:“大哥,你我兄弟,比骨肉兄弟還親,你這樣,将兄弟我置于何地?”
“嘿嘿。”
王樸心情大好,“長青,禮不可廢嘛。今晚咱們的收獲可是相當不錯哇。便是尚可喜和尚可義他們都把關系拖到咱們這邊了。”
“哦?”
徐長青聞言精神也是一振,忙是拉着王樸進入大帳内:“大哥,咱們先喝杯酒慢慢說。”
……
與模範軍戰陣的舒适惬意不同。
此時,清軍戰陣内卻是顯得沉寂而蕭索。
諸多漢軍旗大小奴才跟徐長青這邊‘跑關系’的事情,就算是做的頗爲隐秘,又豈能逃過多爾衮他們的眼睛?
他們可一直在盯着此事呢!
可此時,他們就算不爽,把牙齒都咬碎了,卻也隻能往肚子裏吞,不敢在此時便挑破。
不挑破,至少,面上還能維持住,若是一旦挑破……那,大清國的士氣也就全完了……
正白旗王帳内,炭火燒的‘噼啪’作響。
一隻大肥羊已經被烤的七七八八,肥美的肉質已經浮現出誘人的金黃色,時而便是有油漬滴落到炭火中,發出美味的碳烤香味。
可帳内衆人卻都沒有看半分的心思,一個個都是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思量些什麽。
多铎痛苦的抱着腦袋揉着太陽穴,心中苦澀幾如要移山填海。
他這時終于明白,他到此時做錯了什麽,又導緻大清國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本以爲,高麗隻是小道,轉回盤子在這揚州拉回來便是。
可,真正到了眼前,他這才發現,徐長青的氣勢早已經起來,已經不是他們大清國想壓便能壓下去的了。
尤其是此時用漢軍旗爲主力的籌謀,現在來看,簡直是昏招!
這非但不會成爲大清國的助力,反而,要成爲反噬大清國的爪牙……
沉悶持續。
但這種沉悶俨然不能持續。
眼見多铎已經萎了,多爾衮看向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片刻才回神來,清了清嗓子笑道:“呵呵,到了這一步,我大清雖是面臨些許小危機,但若仔細看,不過隻芥癞之患而已。洪大人的籌謀還是很靠譜的。隻要咱們再忍個一兩天,北面的水應該就差不多了。到時,就算滅不了徐長青,卻至少能殺掉他八成銳氣!到那時,模範軍那幫狗尼堪,欠了咱們的,早晚要還回來!”
一
聽濟爾哈朗這話,洪承疇心裏便是‘咯噔’一下,面上止不住便是露出了幾分壓不住的苦澀。
果然。
果然那。
到頭來,還是他姓洪的要出來背着個鍋。
北方就算再蓄個兩天水,卻究竟沒有迎來真正的汛期,就算能對徐長青和模範軍造成殺傷,又能造成多少?
若是按照模範軍現在的工事體系來看,有很大可能,甚至都無法對模範軍造成殺傷,至多隻是阻礙模範軍的腳步。
可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他就算有一萬張嘴,又豈能說什麽?
洪承疇強自維持着面上的鎮定,心中苦澀,比之多铎也少不了幾分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濟爾哈朗出來維護局面,帳内氣氛稍稍放松了些,多爾衮一邊示意奴才開始割肉倒酒,一邊笑道:“鄭親王所言不錯。這些狗奴才,本就滑不溜手,有這種表現也是正常。再者說,都是些小奴才而已,那些大奴才,誰敢亂來?大家無需憂慮,今晚,咱們好好喝一杯,都舒緩一下,待明後日,一旦機會出現,我大清,必定要絕了徐長青這後患!”
多爾衮都親自出來鎮場了,誰還敢多說什麽?忙都是笑着應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呗。
這種時候裝清醒的?
腦子抽筋了吧。
……
徐長青俨然不知道清軍居然又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來壓制局面。
與王樸聊完,他的心情一片舒暢。
今晚除了吳三桂、孔有德等寥寥有數的幾個大奴才沒跟王樸他們聯系,其他的漢軍旗大奴才,包括智順王尚可喜,懷順王耿仲明,都通過王樸他們對徐長青表達了善意。
當然,吳三桂和孔有德都有着他們的‘特殊性’,他們此時就算不與徐長青聯系也并沒什麽大礙。
特别是孔有德。
這些時日,徐長青通過孔四貞的關系,雖然沒有真正與他當面聊過,但是已經對他有了差不多的了解。
反之,徐長青相信,孔有德也是一般模樣。
倒是吳三桂這邊,徐長青一時有點摸不太透。
畢竟是‘勇冠三軍,孝聞九邊’的平西伯,而且,他又占據秦川腹地與中原北部地區,當年關甯的根子并未被傷着,真正要防的反而是他!
不過此時局面已經不一樣了。
模範軍的氣勢已經起來!
就算吳三桂有什麽小心思,卻是沒有大義支撐,隻要徐長青這邊足夠小心,妥妥的壓都壓死他。
再加之王樸、王廷臣、劉肇基他們這三個鐵憨憨的主力到來,模範軍最大的短闆,騎兵部分也被補齊了諸多,模範軍已經是具備,真正跟清軍在正面走一場的資本了!
隻要能擊破清軍的鋒銳,這幫漢軍旗的奴才們,就别想再回去了,大清國也将進入崩塌節奏。
到時,李自成和張獻忠再有動作,哪怕不大呢,也将直接碾碎大清國對漢人持續數十年的恐怖壓制力。
正應了那句老話:“順來天地皆同力!”
天時,地利,人和。
模範軍已經占據大半!
但清軍畢竟還沒有完全被壓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擁有着不弱的掌控力的。
而此時模範軍人雖然多了,但這般多方人員混雜,着實是需要時間來條理,想要直接出戰,還是有着不弱的困難。
正思慮着到底該如何穩穩的攻破清軍的洪水攻勢,外面,忽然傳來了親兵的禀報:“大帥,吳三鳳吳大爺來信了。”
“嗯?”
徐長青陡然一個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