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處的樹丫上,忽的傳來幾聲烏鴉的聒噪,幕的爲這片安靜的戰場帶來幾許生機。
卻很快又被料峭的清冷小春風掠去,隻讓的這漫天的血腥味道傳播的更廣、更濃、更清晰。
模範軍各部兒郎此時已經在抓緊時間吃着各種速食食品,補充體力,徐長青也招呼張寶珠吃些東西。
但此時此刻,便是徐長青也沒有那麽多特權了,吃的是幹餅就酥魚和鹹菜,熱水都是沒有,隻有水壺裏早上出發時準備的涼白開。
張寶珠倒不覺得此時有些幹巴的飯食難以下咽,也着實是餓了,吃的很香甜。
徐長青也是一般模樣。
兩人隻是偶爾一個眼神交錯,卻并不說話,一切卻盡在不言中。
等吃完了飯,天空中陰雲逐漸飄散開一些,天地恍如回光返照般亮起來一些,張寶珠終于忍不住了,低低問道:“長青,難道,還要打嗎……”
徐長青點了點頭:“寶珠,别想太多。放松一點。這場大戰,現在才是将将開始!”
張寶珠忙是用力咬住了紅唇,看着徐長青又看向戰場的英俊側臉。
其實她很想問徐長青更多的問題,繼續了解諸多的諸多,可看徐長青的狀态,她也不敢多問,隻能是盡力的調整着自己的狀态,通過自己的眼睛與身心,來真正的感知戰場。
這時,看着諸部兒郎們飯都吃的差不多了,徐長青也下達了新的命令:‘處理周圍的屍體,特别是戰馬屍體,就地挖掘工事!’
很快,整個模範軍戰陣外圍便是迅速忙活起來,無數的工兵、輔兵、民夫,手中工兵鏟翻飛,諸多淩亂的壕溝被挖掘出來,各種土牆也迅速被堆積在了戰陣前方,馬上就有了模樣。
主要是雨天已經持續好久,地下的泥土挖起來很松軟,并不用怎麽費力。
……
“這幫狗尼堪!徐長青這雜種,鼻子還真是比狗還靈啊!阿哥,情況似乎有些不妙了……”
清軍中軍,多铎一看模範軍這模樣,眼珠子便是瞪大起來,很快又咬牙切齒。
濟爾哈朗、阿濟格衆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濟爾哈朗道:“這般狀态,今日戰機,恐,已經失去了……”
阿濟格道:“這他娘的,成也這天氣,敗也這天氣,戰場中的空隙太多也太大了。哎!”
範文程忙陪笑道:“諸位爺,這其實倒也不算是壞事。模範軍這一下子收攏了這麽多奴隸,怕至少有幾萬人,他們的糧饷必定要不足。若是咱們再來這麽幾次,或許,不戰便可趨人之兵了。”
洪承疇卻是冷笑:“範大人真是會說話,天已經晴了,你真以爲,模範軍晚上會閑着?他們可是有夜戰能力的!”
“這……”
範文程一下子啞口無言,腦海中不盡便是浮現起漫天皆是那恐怖熱氣球的畫面來。
衆人都是有些沉默。
好一會兒,甯完我皺眉道:“今天這,這真是非戰之罪啊。誰能想到,徐長青竟用這種辦法,化解了這麽多的奴隸攻勢……攝政王,諸位爺,咱們必須得想個辦法解決這問題才行啊。”
範文程、洪承疇等人也忙是接話。
多爾衮冷眼掃視着紛雜的衆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恍如面癱了一般。
他此時也深刻的意識到了他們這個戰略方針的優缺點。
想的很好,籌謀的很好,實施的時候也很好,但是,面對徐長青的臨陣變通決斷,他們卻是有點跟不上溜了。
誰能想到,徐長青居然會下令直接紮營?
縱然從長遠看,模範軍現在就地紮營對他們是很有利的,但是,模範軍各種恐怖的火器,特别是他們的夜戰能力,就像是夢魇,不自禁便是籠罩在大清國所有人的心頭。
可,能怎麽辦呢?
這能願吳三桂他們不出力嗎?
不能!
他們今天都已經出力了,而且是很出力,乃至剛才模範軍騎兵出戰的時候,他們甯願放棄這些有生力量,來培植後面的戰機。
卻是……
被徐長青輕飄飄一個新命令,就地修建工事,直接毀于一旦……
到此時,便是多爾衮都有些痛苦的迷惘,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最大的優勢便是騎兵,以騎兵來沖陣,可此時模範軍這種工事修起來,哪怕是很簡易,很斑駁,騎兵卻是沒了威勢。
這種時候硬沖,已經不是不智的問題了,而是自毀乾坤……
“呼。”
半晌,多爾衮長舒了一口氣,“今日便作罷吧。通令各部,至少撤軍三十裏以上,不管怎麽樣,絕對不要給模範軍夜襲的機會!”
淩亂的衆人這才停止了争吵,忙是齊聲應是。
……
“鞑子退了,哈哈,鞑子退了啊……”
“哈哈,咱們赢了,赢了哇……”
“我模範軍萬勝!”
“萬勝,萬勝……”
随着清軍各部都開始急急拔營,模範軍戰陣中很快便是響起了熱烈的呼喚聲。
張寶珠也止不住興奮起來,小女孩般跳下馬來,又唱又跳的,盡情的宣洩着心中的不暢。
徐長青眉頭微微蹙起,但很快便是舒展開來,嘴角邊逐漸挂起一絲笑意。
本以爲今晚清軍要搏命呢,誰曾想,隻簡單修建了些工事試探,他們便是放棄了。
由此也可知,他們内部中的問題,絕對比自己想的還要更甚!
大清國對漢軍旗大主子們的影響力,正在逐漸式微!
不過,徐長青深深明白己方的優缺點,清軍此時退兵,絕不是什麽好事!
最直白的一點,模範軍的機動性不夠!
作爲半火器軍隊,乃至火器兵種已經快要接近半數,模範軍出征需要的彈藥量是個可怖的天文數字。
這就直接導緻哪怕有戰馬支撐,模範軍的速度也很難起來,因爲要攜帶一些重型火器的彈藥,更别提是沒有那麽多戰馬支撐,此時還加上了這麽多的漢人奴隸累贅呢。
但今晚到底出不出手,要不要搞夜襲,徐長青此時也陷入了頗爲痛苦的糾結。
還是那句老話:“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此時清軍各部撤退的看似淩亂,實則卻是成功分散了部隊,這就導緻模範軍就算出動熱氣球部隊追擊,也很難取得想要的戰果。
更别提此時地面上到處都是雨水,燃燒彈這等利器基本就沒法發揮作用了。
若是貿然出擊,把這些漢軍旗部隊都吓的跑遠了,那問題才會更大。
畢竟模範軍此時所處的位置,距離揚州還有七八十裏地。
可若不出手,任由這些漢軍旗跑遠,模範軍明日、後日行軍,怕還要面對更多不可測的變數!
“呵呵。國運之戰,哪有那麽簡單?”
徐長青忽然輕笑,掏出旱煙袋,點了一袋煙。
他要借助熟悉的煙草味道,讓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尋求一個切入點,或許不要求完美,但是必須具備延展性,哪怕吃點小虧都可以。
思慮間,王喜快步奔來,低低對徐長青耳語道:“大帥,戰場中的屍體如何處置?咱們的炭火攜帶量并不多,處理戰馬屍體都有些緊張……”
徐長青微微皺眉,但很快便又舒展開來。
這便是尴尬之一。
此時此地,這般情景,若是這些屍體不趕緊處理,春風拂過,天知道會出什麽問題。
但現在燒也沒法燒,怕是隻能埋,這就要浪費民夫們的體力,而且死亡時間交錯,現在便已經有可能會有傳染病的風險。
并且,模範軍戰陣中此時還沒有幹淨的水源,喝都成問題,别提是讓這些女人孩子們洗澡了……
不過問題都是用來解決的!
徐長青想了想道:“令夜不收準備,等下去周圍臨近的村鎮檢查,挑選合适的宿營地,另,令大軍收拾行裝,準備繼續前行!另……”
徐長青壓低了聲音,低低對王喜耳語幾句。
“是!”
王喜眼睛一亮,忙是去傳令。
很快,整個模範軍戰陣便是運作起來,登時也驚的周圍一直徘徊的清軍遊騎一片騷動,諸多戰馬迅速朝着各個方向奔去。
看着他們這個模樣,徐長青嘴角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
十幾分鍾後,模範軍戰陣外的清軍遊騎迅速多了許多,不知道隐藏在何處的蒼蠅也開始多了起來,圍繞着諸多的鮮血與屍體到處亂飛。
可便是徐長青此時都沒有精力去解決這些屍體的問題,隻能留到明天乃至後天再處理。
到時候,隻能是浪費一些燃燒彈了。
“熱氣球一隊,準備升空!”
又過了十幾分鍾,模範軍各部,包括漢人奴隸們都準備好了,模範軍陣中忽然升騰起數百架熱氣球。
這讓清軍哨騎頓時炸了鍋,誰也不敢再在模範軍近前戀戰,急急作鳥獸散一片,回去報信。
而諸多模範軍夜不收也是迅速鋪灑出去,查探周圍情況。
不多時,便是傳來消息,在模範軍此時所處位置的東北方向五六裏之外,有一個被毀壞的小鎮子,原來應該是清軍某部的駐紮地,都被清理過,很幹淨。
徐長青當即下令,熱氣球部隊繼續往前鋪展追殺,大軍則是移駐那個小鎮子。
天地間迅速變的紊亂起來,龐大的模範軍戰陣,猶如一頭正在緩慢移動的巨獸,竟自掠向東北方向。
不過,此時徐長青卻是召集了趙增金、張虎、王安山、王洪洋、趙啓亮等衆多核心将官議事。
張寶珠也裝扮成小親兵旁聽。
可聽了沒多會兒,張寶珠的芳心便是提到了嗓子眼上,幾如不能呼吸了。
她早就知道徐長青這厮膽子很大,卻是沒想到,他的膽子,居然能大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