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管上似是有很精細的卡扣,隻聽‘吧唧吧唧’幾聲,這黑長筒便是被安在了铳管上,看起來還很結實的模樣。
張太平旋即又取出來一塊柔軟的棉布,仔細的擦着铳管,恍如在撫摸最心愛女人的肌膚,沒有絲毫不耐煩。
“他,他到底在幹什麽?”
“狗尼堪,就知道故弄玄虛!”
“呵,爺我還就不信了,這幾把玩意兒,能打出一百五十步去……”
大清國這邊的人都被張太平這墨迹的動作搞的有些不耐煩了,紛紛暴虐的低聲啐罵。
便是那哲别也開始不斷皺眉,搞不明白張太平在幹什麽。
張太平卻絲毫不以爲意,隻是在忙着他的工作。
這正是他的戰術。
先把這幫狗鞑子的火氣撩起來,反正狗日的又沒有規定比試的時間不是?
又過了幾分鍾,多铎終于忍不住了,看向徐長青道:“侯爺,這還要多久?”
徐長青一笑:“太平,準備好了嗎?”
安個瞄準鏡哪需要太久?
張太平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哲别已經不斷冒汗,忙笑道:“大帥,已經差不多了。”
說着,他‘咔哒咔哒’的拆下了兩個瞄準鏡上的小蓋子,頓時露出了瞄準鏡的真容。
“這,這是……”
不論是大清國還是模範軍,兩邊人都是一陣驚悚。
千裏鏡到此時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大清國此時甚至都已經可以制造。
主要是他們搜到了原來湯若望出版的《遠鏡說》,又研究模範軍千裏鏡的配置,山寨也就不難了。
隻是其中技術還是有着差異。
他們山寨模範軍的普通千裏鏡不難,按照規格打磨鏡片、照葫蘆畫瓢便行了,可精品千裏鏡,他們就做不了了。
此時,張太平這瞄準鏡,一看便能看出來,絕對是個精品的新式千裏鏡。
模範軍,竟然把千裏鏡運用到了鳥铳上……
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大明的鳥铳很早之前便是具備準心的。
隻是由于質量問題層出不窮,時不時便會炸膛,準心逐漸成了擺設,大家都開始放空槍。
所以便是大清國這邊理解起瞄準鏡的作用也不費力。
但轉而他們便一片嗤笑。
“哈哈,這鳥毛的鬼東西,有個鳥用?”
“狗尼堪藏着掖着,老子還以爲是什麽寶貝呢,原來是這麽不中用的鬼東西。”
“哲别,看你的了……”
多爾衮、多铎、阿濟格衆人相視一眼,也是放下心來。
徐長青依然不動聲色。
多铎開始興奮的說起了規矩,哲别射三箭,張太平打三槍,隻有這三次機會,不能試射。
哲别頓時又找回了勇氣,高傲重新回到了他臉上,摩拳擦掌。
張太平撓了撓頭笑道:“勞駕,能否再拿兩個靶子過來,我怕這一個靶子撐不住,到時候計算成績出問題。”
“嗯?”
大清國衆人都有點無語,模範軍一個小小把總都這麽猖狂的嗎?
多爾衮心裏忽的有些不踏實起來,但肯定不能拒絕張太平這個要求,擺手讓太監去做。
很快,太監們又擡來了兩個靶子,擺成了一線。
多铎親自出來控場,虎着臉道:“準備開始吧!”
哲别剛要張弓搭箭,張太平忽然對他道:“這位哲别大哥,咱們誰先來?”
“這……”
哲别正運氣呢,誰想這模範軍的小屁孩人不大事兒卻是不少,沒好氣道:“随便。”
張太平忙故
作大喜道:“哲别大哥,那小弟先來如何?”
哲别忙看向多铎。
多铎也沒多想,冷笑道:“懶驢上磨屎尿多。就讓他先來。”
大清國衆人一片嗤笑。
須知,相對于弓箭,鳥铳肯定是不夠穩定的,不僅會炸膛,也可能會發出空包彈,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意外。
而此時這種比試,依照哲别的實力,隻要張太平出現一丁點意外,必定是撲街無疑。
張太平不理會衆人,直接取出鉛彈放入铳管,小心夯實,然後取出早已經被精确定裝的火藥,放入到了彈藥倉,引出火繩來,便開始瞄準。
旁邊有親兵已經幫他點燃了火折子,直接遞到了他的手裏。
張太平不猶豫,直接點燃了火繩,身子一緊,竟自瞄準向靶子。
片刻。
“砰!”
隻聽一聲脆響,火藥的香氣彌漫,卻隻有很少的一點點小煙霧,而遠處,木靶子已經應聲倒地。
這讓殿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啊。
木靶子就算不是太過結實,卻是,就這樣直接被放翻了?
更多人關心的是成績,忙急急招呼,問那邊成績如何。
幾個小太監忙是舉着棋子用旗語詢問這邊,要不要報成績。
多铎沒多想,直接招呼他們報成績。
很快,小太監便把木靶子扛過來。
“這……”
片刻,周圍盡是一片倒吸冷氣之音。
隻見,這人形木靶子的腦門直接被轟出一個洞,俨然是精準到了不能再精準。
哲别冷汗汩汩往外翻湧,忙是用力的揉着眼睛。
他怎能想到,這黑不溜秋的破鳥铳,竟然,竟然擁有這等威力……
多爾衮、多铎、阿濟格、索尼、洪承疇、範文程、甯完我等等衆人,一個個也是猶如坐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太平不理會衆人,繼續對哲别笑道:“哲别大哥,小弟有點手生,要不,小弟再來一槍?”
“……”
哲别已經無語了,一時根本沒反應過來。
張太平這邊卻歡天喜地的笑道:“謝謝哲别大哥,那小弟便再來一槍。”
說着,又是熟練的填裝彈藥,果斷發射。
“砰!”
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遠處的木靶子,再次轟然倒地。
整個大殿内已經一片寂靜。
等小太監再把木靶子擡過來,衆人連呼吸都困難了。
這次竟比上次更猛,直接轟出來雞蛋大小的一個大洞……
靜。
一片死靜。
張太平也長舒了一口氣,笑道:“哲别大哥,承讓了,你來吧。”
“……”
哲别面上還強自保持着鎮定,可手腕子不知怎的就是有點哆嗦。
本以爲十拿九穩的勝利,卻不曾想,這個漢人小子,竟然,竟然這等精準……
忙是深吸了一口氣,急急調整情緒,開始張弓搭箭。
但哪怕此時周圍很靜,哲别卻不知怎的,就是感覺自己耳邊有點‘嗡嗡’的亂響。
特别是多爾衮、多铎那邊,他總感覺他們神色有些不善。
哲别已經很用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那邊,可餘光不知怎的,就是想往那邊去瞟。
主要是這玩意太現實了。
成了,那自然是爽歪歪,直接變成人生赢家,可……萬一要是輸了呢?
關鍵是目前這種狀态,他就算是發揮出最好水平,恐怕也隻能跟這個張太平打個平手……
淩亂中,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還墨迹個什麽?’
哲别也來不及多想,根據自己多年來形成的強大意識慣性,本能的将沉重
的黑羽箭射出去。
“砰。”
羽箭狠狠的釘在了木靶子上,似乎也是在頭部位置,哲别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
張太平眼力極好,一看到他這麽個騷擾哲别法,這哲别竟然還能打出這種成績,心中也不由驚歎。
這個蒙古二狗子,實力倒是真不弱。
但用瞄準鏡又看了片刻,他便是冷笑。
哲别射的雖準,比之他卻是歪了一點,并沒有中眉心,而是臉頰的位置。
高下立判。
“把靶子拿過來!”
此時,多铎比哲别還緊張,又哪還能顧及什麽戰術?直接大聲招呼小太監。
小太監們忙将木靶子扛過來。
但木靶子一過來,周圍便是一陣控制不住的驚悚躁動。
“哈哈,老子還以爲這什麽鳥毛的哲别什麽水平呢,原來,就這個鳥樣啊。怎麽着,臉頰難道比印堂還要更準?”
“豫親王,這還用再比嗎?”
“哈哈,太平,好小子,幹得漂亮!”
“太平,夠爺們,沒跟咱模範軍丢人……”
模範軍一片興奮的躁動,大清國卻已經一片死寂。
還能說什麽呢?
赤果果的現實就擺在眼前,他們,已經輸了,再比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了……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啊。我,我明明瞄準的是印堂啊……”
哲别瞬間崩盤,渾身哆嗦着,不斷的喃喃低語,額頭上的冷汗已經豆粒般順着臉頰滴落。
這般狀态,别說一百個漢人美女奴了,他怕是得被豫親王給活剮了哇……
徐長青這時恰到好處的補刀道:“攝政王,豫親王,武英郡王,這,還用再比嗎?”
多爾衮的臉色直陰翳的要滴出水來,恍如化爲了一座石雕。
多铎也差不多模樣,隻是他究竟沒有多爾衮的城府,身軀都止不住的打着顫。
阿濟格更是煩躁的狠狠一拳捶在了桌面上,低聲啐道:“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一衆滿蒙王族也都像是被抽幹了骨髓的泥鳅,連啐罵都沒有力氣了。
這第一局,他們不僅輸了,而且是輸的徹底……
“呼。”
多爾衮這時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強自擠出一絲笑容對徐長青道:“侯爺,這第一局,我大清認輸了。”
多铎終于回神,幾如厲鬼般爆喝道:“來人,把這個廢物給本王拖出去,淩遲處死!”
“撲通。”
哲别直接狗一樣軟在了地上,再沒有半分力氣,鬼叫着求饒道:“豫親王饒命,攝政王饒命啊……”
但多爾衮、多铎看都不看他一眼,幾個正白旗的猛男直接拖死狗一般便将他拖出去。
徐長青倒有些惜才,這哲别的技術其實不差,隻是被張太平套路了,模範軍還挺需要這種高手的。
笑道:“豫親王,不要這麽生氣嗎。這樣,我出一萬兩,買下這哲别的命,何如?”
“這……”
幾個真滿洲猛男都是愣住了,忙看向多铎。
多铎也有點懵,不敢做決斷,忙看向多爾衮。
徐長青笑道:“五萬兩。”
多爾衮焉能不明白徐長青的心思?就是要惡心他們。恐怕他再不答應就要變成十萬兩了。
多爾衮的确缺錢,可這銀子,燙手啊。
在徐長青就要繼續加碼之前,苦笑道:“成。侯爺既然發了話,那便這樣吧。哲别,還不滾過來,謝過侯爺救了你的狗命!”
“謝謝侯爺,謝謝侯爺,奴才願做牛做馬報答侯爺的大恩大德啊……”
哲别終于又找回到了生的力氣,拼命對徐長青磕頭,眨眼便是滿臉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