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青也不知道老天爺到底是發了什麽神經,從十月初一中午開始飄起雪花,接連五六天,就沒停過……
特别是這段時日正好模範軍的路徑進入臨朐山區……
這酸爽,别提了。
不過雖是在雪中的山區中行路非常困難,徐長青卻并未改變原有的計劃,依然選擇走這很難走的路,沒有去饒地勢更平坦的好路。
這其實是一種心理上的博弈。
徐長青在之前的确是把主戰場确立在了魯南一線,但計劃之所以是計劃,就是因爲它還沒有實施。
如果能借此把清軍拉到更适合模範軍、以逸待勞的位置,又何樂而不爲呢?
而且徐長青此時絲毫不擔心濟甯和曲阜的安危。
多爾衮他們的主力此時應該在濟甯周邊彙聚的差不多了,若是要強攻兩個城池,依照他們的實力,基本不用費什麽大力氣。
但一旦多爾衮他們把這兩個城池拿了,徐長青肯定是不會再去那邊了。
徐長青想搞死大清國。
大清國何嘗不想搞死徐長青?
恐怕,多爾衮他們比徐長青想搞死他們還要更想搞死徐長青!
徐長青此時已經得到了一些情報,随着天氣轉冷,大清國的糧草,已經初露疲憊的端倪。
……
因爲連綿大雪的關系,直到十月十一,徐長青和模範軍主力才剛剛過了萊蕪,旅遊般極爲龜速的朝着曲阜方向進發。
清軍此時已經有不少哨探圍攏在模範軍周邊,卻是生怕吓到模範軍,吓的模範軍不敢再往曲阜方向走了,隻能是遠遠的盯着,都不敢有絲毫的挑釁,簡直要充當模範軍的護衛、跟伺候祖宗都差不多了。
與此同時。
濟甯城下的多爾衮王帳中,糧草危機的峥嵘已經開始顯露出來。
“攝政王,照這般發展下去,局勢對我大清極爲不利那……饒是我們在兩淮地區收獲許多,可這人吃馬嚼的,這些時日消耗着實過大,若是繼續下去,我大軍糧草恐也就能支撐一月餘,必須得盡快做出改變那……”
洪承疇面色極爲嚴肅,端着臉跟多爾衮彙報。
清軍的确在兩淮收獲極多,可近百萬人口完全失去了生産力,隻每天消耗,這種效用力是驚人的。
關鍵是大清國此時也缺人口,還不能像是以前那樣隻留下最精銳的漢人奴隸,其他的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便可。
而且随着多爾衮逐步開始重用漢臣,漢人在大清國的聲音也高了不少,若是不能好好處理好這些兩淮地區的人口,大清國的正統性都要遭到質疑,這是讓多爾衮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洪大人,那以你的意思,我大清此時當如何呢?難不成,現在跑去跟徐長青決戰?這是想直接把徐長青吓跑進泰山裏嗎?呵,婦人之見!”
甯完我當即便怼上來。
這可不是甯完我沒腦子,要拆多爾衮的台,恰恰是因爲他洞悉到了多爾衮要用漢人,卻更要分化漢人,自然也樂意出來捧多爾衮的場。
如果大清國治下的漢人都是一條心,那,多爾衮哪還有什麽心思去滅徐長青,恐怕睡覺都睡不安穩了。
“你?!”
“難不成,徐長青若這樣繼續拖着,我大清,也要陪他這樣拖着嗎?!若到時我大清糧草告急,這上百萬的生靈,誰來保證?你甯完我嗎??”
洪承疇忍不住了,額頭上、脖頸間的青筋都是鼓脹起來,怒視甯完我。
按照他的城府,一般狀态根本不會跟甯完我這種真小人計較,但此時,大清國已經面臨生死攸關,稍有不慎,全盤都要盡毀,
洪承疇可不想他下了重注的籌碼垮塌,隻能是盡心竭力。
卻不曾想,甯完我這賤人蹬鼻子還上臉了。
“呵。”
“豎子,不足與謀!”
甯完我此時的狀态明顯比洪承疇更好,冷哼一聲,根本就不理會洪承疇。
“你……”
洪承疇一時直有吐血的沖動,這他娘的叫個什麽事兒啊……
他洪承疇當年已經位列朝堂之上、簡在帝心的時候,甯完我這賤人,不過隻是個不入流的秀才,可此時,他竟然……
洪承疇腸子都疼得厲害,根本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終于明白那句老話“自作孽不可活”到底是什麽根由了。
當年,在大明,他的确也要受到掣肘,可至少該給他的尊重不會少,但此時,多爾衮分明是在恣意甯完我這種叫嚣啊……
“兩位,兩位,先别吵,别吵了嘛。咱們都是爲了大清國,有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嘛。洪大人,您消消氣。甯大人,您也消消氣。現在,局勢的确不容樂觀,徐長青着實狡詐如狐,咱們還是得想辦法來解決問題那……”
吵鬧一會兒,還是範文程出來打圓場。
其實真要論起來,範文程還是很有能力的,這‘秘書長’的工作,他做的一絲不苟,恐怕讓徐長青來挑都挑不出毛病來。
多爾衮此時也出聲道:“範卿所說不錯,都是爲了大清國,你們也都有各自的道理。咱們還是得想辦法解決問題那!”
洪承疇終于得到了片刻安撫,氣兒稍稍順了些,忙拱手道:“攝政王,以臣之見,徐長青此時已經離開海城老巢良久,泰安州境内雖是有泰山山脈,山勢衆多,但出戰的時機已經成熟!咱們此時糧草告急,徐長青也出來半月有餘,他的糧草恐也不是太充盈。臣以爲,若我大清此時雷霆之勢,說不定會比預料中的效果更好……”
多爾衮緩緩點頭,又看向甯完我。
甯完我心底裏也有些佩服洪承疇的清明,究竟是當年的督臣,在這種時機執行力上,要比他這隻會紙上談兵的‘鍵盤俠’強不少。
但甯完我也有着他的倨傲。
熟讀史書,熟讀兵法,再加之天生的敏銳天賦,他自認對全局的把控非常娴熟。
事實也正是如此。
他這種把控力,徐長青都望塵莫及。
想了片刻,甯完我道:“攝政王,洪大人這話,的确有一定道理,臣也認同。但臣想問攝政王,您是想把徐長青趕跑呢,還是想徹底解決掉徐長青這個大禍患?若是攝政王您隻想把徐長青趕跑,那臣沒有二話,絕對服從洪大人的方略。但是!若是攝政王您想真正根除掉徐長青這個我大清最大的禍患,那,洪大人,對不住了,恕某隻能堅持己見!必須要把徐長青拉到濟甯。至少,要把他拉到濟甯周邊!”
“……”
洪承疇登時緊緊皺起了眉頭。
甯完我這話,他一時竟無法反駁……
因爲事實的确是這模樣……
如果大清國現在出兵,徐長青九成九要往泰山山脈裏鑽,這一來,就算困住徐長青,大清國也很難拿火力強大的模範軍有什麽辦法。
想要真正對模範軍造成殺傷,乃至是殲滅模範軍主力,就隻能到濟甯、曲阜一線。
但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問題是,此時的天氣不好,這種雪後天,大清國的鐵騎也不好發揮出威勢,還得再等時機。
這又要平添諸多變數。
洪承疇的腦袋一時直有要爆炸的感覺。
明明周身有萬千力氣,卻就是使不出一縷……
一直默不作聲的索尼這時道:“攝政王,奴才以爲,洪大人和甯大人所言都
極有道理,也都極有可行性。若是站在奴才的角度,奴才偏向洪大人多一點,畢竟咱們大清國此時并不夠穩固,還是當以穩妥爲主。可,仔細想,奴才也想跟甯大人一般,好好搏上一把。這機會,着實太難得了哇……”
索尼這話看似是在幫洪承疇,給了洪承疇面子,但在深處,他明顯也支持甯完我!
他究竟是真滿洲,對徐長青的恨,已經到了一個無以複加的程度。
如果此時有機會能做掉徐長青,永絕後患,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對索尼這種真滿洲而言,都是值得的。
多爾衮這邊雖是沒說話,但他沒說話就是表明了态度。
大清國的确缺人力。
也的确要照顧好這些被重用的漢臣的感受。
但是!
相比于能滅掉徐長青而言,這些漢臣、漢人奴隸又是個什麽狗玩意了?
半晌,多爾衮總結道:“既是如此,那咱們便再等些時日!就以……以十日爲限吧。若十日時間,徐長青還是沒出泰山山脈,咱們便即刻出兵!若他出來,咱們便按原計劃執行!”
“喳……”
……
徐長青自是不知道多爾衮他們内部軍議的核心,不過,随着前方諸多更爲精确的情報陸續傳回來,徐長青對清軍目前的狀态也把握的更爲清晰。
這個寒冬,對明清雙方,準确的說,是對大清國和徐長青都是一個極爲重要的分水嶺!
誰要能咬着牙挺過去,來年必定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但若是挺不過去……
那種後果就是災難性的了。
清軍還好說,究竟有着幾十年的基業,有無數真滿洲作爲支撐,敗了也還有機會。
但模範軍這邊,一旦出現失誤,被清軍抓到了痛腳,徐長青這數年來積攢下的基業,就要全線崩盤了。
“長青,曲阜城又有求援文書過來了,劉良佐已經接連攻城三日,曲阜城損失慘重,若是再得不到支援,恐就堅持不住了……”
大汶河畔。
模範軍大營。
紅娘子急急拿着曲阜城的情報過來找徐長青。
這本來不是她的工作,但模範軍此時已經在這邊停留了三天,大汶河此時雖是還沒有完全封凍,可過河的浮橋工兵兒郎們早就搭好了,然而徐長青到此時卻依然沒有絲毫過河的意思,紅娘子着實是坐不住了。
對她而言,濟甯丢了就丢了,問題還不是太大,畢竟,這隻是一個繁華的城池而已,大明這樣的城池還有很多。
可曲阜城卻是全然不同!
這可是聖人故裏啊。
一旦曲阜城出現意外……
那,怕是大明的正統性都要受到影響,鍋肯定全是徐長青的,這是紅娘子很難接受的。
特别是模範軍此時糧草也消耗的厲害,勉強也就能撐個一月出頭,徐長青若是再沒有決斷……
若各種因果疊加起來,那種恐怖絕對會是爆炸性的……
徐長青接過戰報來仔細看了一會兒,确實是孔胤植的親書,言辭懇切,簡直都快要哭了,還按了血手印。
但看完徐長青便丢到了一旁,漫不經心的道:“不着急。紅姐,你慌個啥,沒發現這邊景色不錯嗎?多好的意境啊。咱們再在這邊呆幾天吧。我有些累了,沒大事别叫我。”
說完,徐長青便不理會紅娘子,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直接躺到了行軍床上。
“這……”
紅娘子一時幾如有吐血的沖動,卻是無可奈何,隻能對徐長青使出了殺手锏,“長青——,你,你就告訴我個答案嘛。大不了,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