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杜度這厮有點鬼機靈的,各部兩紅旗俘虜已經透露出來不少消息,卻并沒有幾分核心的。
最終,信息都是彙總到了‘杜度爲羅洛渾殿後,報了必死之心’這一條上來,卻是沒了後續。
徐長青得到消息後也有些皺眉。
一方面令各部檢查被斬殺的兩紅旗首級、屍身,另一方面也開始仔細思慮,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
其實徐長青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會叫的狗往往不咬人。
越是把什麽挂在嘴邊的,往往越是怕什麽。
就像是後世國外諸多獨裁的大佬,都喜歡喊自己是‘人民的兒子’,但這東西,肯定是倒着看的……
徐長青心中已經有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萬一杜度這龜兒子的,根本就不顧全大局了,就是挖空心思要跑路,那還真不好攔他!
這山間的縱深還是太大了,模範軍看似三萬餘人,很不少了,但想在這連綿十幾、幾十裏的大山範圍密不透風,根本就不可能。
“哥,狗日的到底跑哪去了?難不成還能遁地鑽山裏了?”
俘虜營此時是趙增金的人負責,看徐長青皺眉,他也急的抓耳撓腮,但這活肯定是難爲他了,讓他這個直腸子去搞那些彎彎繞繞,顯然是強人所難。
徐長青這時卻已經釋然開來,笑着踢了他的屁股一腳:“現在想那麽多也沒用,先過來吃飯吧。吃飽了再去慢慢收拾。”
“好來。”
趙增金大喜,趕忙屁颠屁颠過來坐下。
……
就在模範軍爲杜度絞盡腦汁的時候,此時,正主杜度已經來到了戰場北部邊緣的一座高山上。
杜度本來是想繞過模範軍的包圍圈,悄悄潛入北面的深山裏,先跑回老寨後确定安全,再圖謀其他的。
卻是不料,模範軍比他想的還要更陰險而且更周全。
此時這座山的确是戰場北最外圍的一坐山,模範軍防禦力也不多,然而,這坐山的北面,卻是一片高達二三百步的陡峭懸崖,懸崖下更是一條湍急的急流,滾滾的流向東面的鴨綠江方向。
就算是他能夠下去懸崖,也絕不可能渡過這條急流,因爲他根本就不習水性。
這讓杜度心裏别提多難受了。
就恍如已經撕掉了美女的衣服,卻忽然發現自己不行了……
“所有山林間的鞑子們聽好了,隻要你們能揪出鑲紅旗奴酋杜度,我家侯爺已經發了話,非但不會處罰你們,而且還重重有賞!誰能揪出杜度,哪怕是提供直接線索,賞銀萬兩,現在酒肉管夠……”
正焦急間,模範軍那些個拿着簡易大喇叭的大嗓門,又開始在山間喊起話來。
杜度身邊此時還有五六十人,多半都是他的真滿洲心腹,卻還是有着十幾二十個漢人奴才,有幾個甚至還沒有被擡旗。
此時這些漢人奴才雖是一個個蔫兒吧唧的老老實實,卻是有幾人的眼珠子已經快速轉動起來。
尼采說:“這天底下,最不能直視的,一是太陽,再便是人心!”
真滿洲的确對擡了旗的奴才們很優厚,卻基本都是一個巴掌後再給一個甜棗。
毫不誇張的說,這些擡了旗的奴才們,九成都是遼民,而遼民中,與真滿洲有血海深仇的,幾乎是九成九!
以往,真滿洲勢大,還沒什麽,他們也不敢亂來。
可此時……
形勢
已經逆轉。
“主子爺,實在不行,咱們還是從這上面下去吧!這山上有很多藤條,咱們可用藤條編成繩索。隻要下去了,肯定有辦法過河!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大家的體力都要消耗幹淨了哇……”
這時,一個漢人奴才深深歎息一聲道。
“夏國成,你個狗奴才他娘的少亂放屁!下去?你先下去嗎!”
杜度的心腹阿岱當即便是低聲喝罵。
杜度也看過來。
這叫夏國成的奴才忙梗着脖子道:“主子爺,奴才肯定先下去。若是繩索不穩固,奴才怎敢讓主子爺您以身犯險?還請主子爺給奴才一個機會!”
阿岱忙看向杜度。
杜度也正眼看向了夏國成,一字一句道:“你,有幾分把握?”
夏國成精神一振,忙道:“九成以上!主子爺,王鑫跟小的是同鄉,當年他家裏是編籮筐的,奴才倆人一起來,把握定然更大!”
杜度忙看向被夏國成點名的另一個漢人奴才,那叫王鑫的忙道:“爺,應該沒問題,咱們隻需小心防着點不被人看到便可。奴才們先編繩索,等編完了繩索,試好了,咱們傍晚或是晚上再行動。”
杜度與阿岱幾人交彙了個眼色,緩緩點了點頭,從未有過的和顔悅色道:“國成,王鑫啊,你們兩個狗奴才的忠心,爺我是知道的,隻要爺過了這一關,少不了你們兩個的好處。”
夏國成和王鑫都是大喜,忙是跪下磕頭。
很快,兩人便開始收集藤蔓,編起繩索來。
其餘人等則都是閉目養神,保持體力。
但山下諸多模範軍的大嗓門卻是沒完沒了了,還是在大聲嚷嚷個不停,繼續對活捉杜度的功績加碼。
隻要能提供杜度的線索,不僅一切都既往不咎,還會在海城分發宅子,重商銀兩。
杜度等一衆真滿洲一個個肺都要被氣炸了,卻是根本沒辦法阻止,索性就當聽不見。
但這些漢人奴才,心裏卻開始越發的火熱起來。
他們這些被擡了旗的奴才,看似已經是旗人,實則,還是真滿洲的奴隸。
何爲奴才?
老奴在創立這個稱呼的時候,其實就沒把人當人看,包括許多真滿洲!
不僅是奴才本人了,奴才的老婆,孩子,包括所有一切,都是主子的私有财産。
如果奴才沒有什麽東西是主子觊觎的,倒也就算了,可但凡是有被主子觊觎的東西。
好吧,那就瞧好吧!
夏國成偏偏就有一個讓他的主子阿岱觊觎的東西,那便是,他娶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婆娘。
剛開始,夫妻兩人還是很恩愛的,畢竟,都是苦日子裏過來,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生,大家都想踏踏實實好好過日子。
可好景不長!
随着他的婆娘被阿岱看上,夏國成的噩夢也開始了。
婆娘偶爾被阿岱用幾次,夏國成其實倒也能忍,畢竟,那是在别人的地頭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阿岱用完後也會給他些照顧。
可随着日子久了,連帶着他婆娘也開始看不上他了,嫌他沒本事,什麽事都要老婆來,他本來積攢下來的那點銀子,根本就不夠越來越大手大腳的婆娘花了。
以往,看在孩子的份上,夏國成也就忍了,可此時,環境作用,諸多新仇舊恨,就像是烈焰一樣,逐漸将夏國成的心底裏燃燒了個通透,五髒六腑都開始帶火!
賤婆娘一個而已,賤種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
的,又何須再給這些雜碎賣命?
隻要事情成功,拿着賞銀去海城開啓新生不好嗎?
徐長青在大清國雖是兇名昭著,但是有一點大家卻都很明白,尤其是諸多漢人奴才,徐長青絕對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他承諾一萬兩銀子,肯定不會錯!
有了這一萬兩銀子,就算哥幾個分了,那也能剩個幾千兩,足夠買房置地,乃至是娶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了。
想着,夏國成一邊編着繩索,一邊看向王鑫。
王鑫正巧也擡眼看向夏國成。
兩人一個眼色交流,什麽都沒說,但心裏卻是都有了數!
因爲王鑫跟夏國成的經曆也差不多……
隻不過王鑫的苦主正是杜度本人!
……
時間靜靜流逝,很快便是到了午後太陽最毒的時候。
徐長青此時已經放開了,并不再刻意的去執着杜度,隻是不斷的加大宣傳力度,争取用最小的代價,把兩紅旗最後的殘餘拿下來。
畢竟,這事情徐長青也拖不起。
此時清軍主力雖是彙聚西北、湖廣一線,可萬一多爾衮收到消息後真要抽風了,要玩命,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了。
此時此地的戰果,已經足夠讓徐長青對各方交代,賺的盆滿缽滿,并且hold住局勢了。
這也是徐長青最大的一個優點,該收手的時候,絕對不會留戀!
須知,貪多嚼不爛!
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豪傑之輩,都是死在了這個‘貪’字上。
這時,夏國成和王鑫已經編好了三條繩索,其他的十幾個漢人奴才也都加入進來。
根本不用多話,他們中有半數人,已經與夏國成和王鑫達成了一緻。
看着山下模範軍的喊話士兵都是躲避炎熱,縮回到了陣地中,聲音也有氣無力,夏國成谄媚的對杜度請示道:“主子爺,可以了。奴才先下去試試吧!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看見。”
杜度有點猶豫。
不過要等到傍晚,看不見繩索的效果也是尴尬,想了一下,讓身邊幾個真滿洲奴才把夏國成身上糊滿了爛泥漿,這才和藹道:“去吧,國成。一切小心。等事成之後,爺我少不了你的賞賜!”
“好來。”
夏國成故作大喜,和王鑫一起栓好了繩索,牢牢的套在一顆一人粗還多的老樹上,小心翼翼的往下攀爬。
杜度等人頓時紛紛靠在了懸崖邊,瞪大眼睛往下看。
夏國成身材又輕又靈活,不多時,便是攀下去大半,甚至還發現了一個鳥窩,抓了兩顆鳥蛋當點心。
但這時他心裏也有些天人交戰起來。
到底是按照原計劃執行,還是直接一人獨吞,自己把消息報給模範軍。
他之前便早就看好了,隻要他下去遊過河去,對模範軍據點那邊大呼,必定能引起模範軍的注意力。
這個功勞鐵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想了一會兒,他還是否定了這個念頭。
隻報消息,顯然功勞太小了,哪如親手活捉了杜度這個奴酋!
就算要冒些風險,可他們現在已經有七八個人,把握還是很大的,隻要成功,賞賜恐怕隻多不會少,畢竟,徐長青也要‘千金買馬骨’,而且,必定會揚名天下!
那,他們下半輩子的生活,可就有着落了啊!
想着,夏國成的眼睛陡然堅定下來,繼續快步往下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