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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南京‘小國庫’的狀态徐長青早有預料,可真等史可法說出來,徐長青還是有些無言。
此時,南京國庫中能動用的銀子,還不到二十萬兩,而且都是這段時間各家湊的,爲了新皇登基……
換言之,馬士英這邊,完全是在跟徐長青‘跑火車’,開空頭支票。
然而這種事情也沒法追究。
畢竟,朝廷都崩了一年了,全是爛賬,新朝第一要務就是穩定人心,就算要查辦,也絕不是這一兩年的事兒。
看徐長青沉默,史可法繼續道:“侯爺,本官現在也看明白,你是要做實事的人,可,現在想做些實事,難呐。哎……”
他深深歎息一聲,止不住的憔悴。
徐長青點了點頭:“部堂,我大明畢竟遭此大劫,此時新朝初立,有些東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要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慢慢來,總會好起來的。”
史可法看向徐長青的眼睛,發現徐長青正柔和的笑着看着他。
史可法沉默良久,笑道:“侯爺,那今晚就不打擾您了。等忙完了這段時間,咱們再細聊。”
送走了史可法,徐長青點了一袋煙,開始捋着思緒。
此時困擾南京朝廷的最大問題,還是經濟。
江南此時,絕對是亞洲乃至全世界最富裕的一片土地,可其中的問題也跟全世界諸多區域都差不多。
最核心的,還是土地兼并。
好地都他麽在有權有勢的人手裏,但這幫人又通過各種手段不納稅,朝廷要收入,隻能從苦哈哈老百姓手裏收。
若是放在尋常年景好、天下太平的時候,老百姓就算苦一點,倒勉強也能活下去。
可此時這種狀态……
南京朝廷此時本就是以文臣和勳貴爲骨架創立,這兩幫人都是不納稅的典範,能指望朝廷經濟好?
可這種東西徐長青一時也不好插手,更不好下手,隻能慢慢圖之了。
……
次日一大早,天色稍稍放晴,對面先過去的模範軍各部兒郎們早已經準備妥當,徐長青大手一揮,正式開始過江。
長江太寬了。
這段江面,至少得四五裏寬。
而且看着平靜,裏面卻是變化多端。
也就是模範軍處在海邊,許多将士都會遊泳,更有操控船隻的經驗,問題并不大。
像是劉肇基、王廷臣、包括劉澤清他們麾下不習水性的将士過江,跟坐過山車也沒什麽兩樣。
江面上,徐長青立在一艘大船的船頭,親自護衛朱慈和周皇後一行人過江。
隻不過,此時徐長青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昨晚,本以爲周皇後還會過來,鴛夢重溫,卻不曾想,徐長青等到半夜她都沒來,反而是袁才人冒着生命危險過來,陪徐長青過了一夜。
這也讓徐長青有了超脫掌控之外的不妙預感。
女人一旦絕情起來,比男人可要更狠,要不然古人言,‘最毒婦人心’呢。
不過徐長青已經讓出了巨大的利益,他倒也想看看,周皇後這女人,到底想怎麽玩!
“嘩啦。”
雄渾的江濤拍岸聲中,過程略有小波折,總體卻是有驚無險,船隊絕大多數都順利過了江。
就算有運氣不好翻船的,也很快便得到了營救。
史可法和馬士英他們早就在對岸準備好了儀仗,大隊人馬稍稍休息,很快便開始奔赴向南京方向。
徐長青和史可法都是騎馬,馬士英畢竟年紀大了,乘坐馬車。
兩人齊頭并進,護衛在崇祯皇帝的棺椁之前,時而說笑幾句。
可剛到中午,還沒有看到南京城的城頭,天空又下起雨來,哪怕史可法和馬士英早有準備,備下了不少雨傘蓑衣,整個隊伍還是有些狼狽。
徐長青和史可法指揮的工夫,兩人已經變成了落湯雞。
史可法自嘲的苦笑:“侯爺,咱們這也算是共患過難了啊。”
徐長青笑道:“跟部堂共患難,那可是長青十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那。”
兩人相視一眼,心情瞬時好了許多,又各自換乘馬車。
畢竟,這種時候,大事将近,誰也不會允許身體出問題。
“吱嘎吱嘎”的車輪滾動中,徐長青本來還想找個機會,去周皇後的馬車裏,跟她聊一聊的,但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種東西,早晚是要圖窮匕見的。
終于,在袅袅暮色中,虎踞龍盤的南京城,逐漸出現在視野。
南京這邊早有準備,有很多老百姓出來迎接,可這淅淅瀝瀝的梅雨,就恍如籠罩在大明上空的烏雲,氣氛怎麽也熱鬧不起來。
這時,周皇後的幺蛾子終于出來了!
她要今晚便直接入宮城内住!
這讓稍稍舒緩的氣氛迅速緊繃了起來!
從外城到内宮,至少要一個多時辰,而此時大隊人馬和各方面都沒有安排周全,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大變故!
“主公,咱們該怎麽辦……”
徐紅很快鬼魅般出現在了徐長青面前。
徐長青雖有點咬牙切齒,但很快便做出了決斷,“按照她的意思辦!”
“這……”
徐紅有些無言:“主公,咱們還沒準備周全啊……”
“準備一年了還沒準備周全?!執行命令!”
“是……”
徐紅無奈,卻也隻能迅速去安排。
徐長青此時已經有些明白了周皇後的意思,倒不是隻針對他一人,而是針對所有人,就是要打亂所有人的部署!
從而由她來掌控主動權!
這女人的心計,絕對比表面上要深的多。
得知徐長青同意了周皇後的方案,史可法和馬士英很快找過來。
史可法無奈道:“侯爺,咱們,咱們還沒有準備周全那……”
馬士英也道:“侯爺,萬一被皇後娘娘看到咱們哪裏沒做好,這……”
徐長青笑道:“部堂,馬督,皇後娘娘已經發了話,難道,咱們還能反駁不成?執行命令吧。就算有不足,想來皇後娘娘會擔待的。”
三人相視一眼,都有些無言,已經明白,這個場子,被周皇後擺了。
今天本就陰天,哪怕還是初秋,申時末,暮色已經将天地間完全籠罩。
好在模範軍的效率毋庸置疑,十幾分鍾後便已經準備周全。
徐長青這邊也很快披好了甲,又披好了蓑衣,大手一揮,率領五千模範軍精銳兒郎,護送周皇後一行人進城。
與京師的方方正正、恢弘氣派不同。
南京城雖也氣派恢弘,卻是個不太規整的形狀,而且,不論道路還是城門,都沒有京師的大氣,不過卻有着南國的秀氣,很有韻味。
南京的防務此時是史可法名下,不過
具體到各部、各城門,裏面又有諸多紛雜。
勳貴們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也很明白,隻有掌控着兵權,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确保他們的安全。
進門的城門是莫愁湖畔的江東門,随着徐長青親領,大隊人馬抵達了城門下,身後協同的一千模範軍精銳兒郎迅速上前來,喊話接管防務!
這讓史可法和馬士英面色皆是有變。
尤其是史可法,一時頗爲尴尬。
現在負責江東門防衛的,是徐長青的本家、魏國公徐弘基家的門人。
早知道徐長青這麽鋒銳,他就該選他的人駐防的城門啊。
“城上的人聽着,最後再重複一遍,馬上放棄城門,交由我模範軍接管!否則,殺無赦!”
這時,模範軍的傳令兵話語中已經充滿了殺意,到了最後通牒。
不遠處,徐弘基不由冷笑,“什麽瘠薄玩意兒,還當這裏是海城呢!這可是南京城!”
城頭上駐防的士兵們更是冷笑不已。
爲首的一個三十出頭的遊擊,用帶有濃郁南京口音的官話嘲諷道:“你們模範軍想幹啥?進城就進城好了,還想接管城門防務,誰慣的你們這些臭毛病,啊?!”
傳令兵卻不再回話,快速來到了徐長青面前。
徐長青冷冷一笑,擺了擺手。
傳令兵立刻振奮起來:“大帥有令,拿下城門!”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瞬間,許多早就被遮蔽在油紙傘下的鳥铳,毫不留情的開火了。
雖然受制于天氣原因,還是有不少鳥铳啞火,可突兀而起的硝煙,讓的城頭上的守軍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被撂倒了幾十号人,那遊擊這才反應過來,尖着嗓子高呼道:“關城門,快關城門……”
但此時已經晚了!
無數模範軍長槍兵就猶如一股紅色洪流,早已經迅猛的沖入到了城門内。
“啊……”
“救命啊……”
“艹他娘的,跟模範軍這幫雜種拼了,唔……”
“哇,别殺我,别殺我,我投降……”
“快跑啊,模範軍這幫畜生真敢殺人啊……”
眨眼,整個江東門外已經一片混亂,諸多守軍根本不能力敵模範軍的威勢,就猶如趕羊群一般,幾分鍾就被沖散了。
南軍中倒也不是沒有有血性之人,可面對模範軍的長槍攻勢,此時下雨天火器又不是太好使,根本來不及做出什麽有效反抗,便是直接被斬殺當場。
濃郁的血腥味道,迅速在整個江東門外擴散開來。
“母後,他,他,他,他真敢動手啊……”
不遠處的馬車内,朱慈魂兒都要被吓飛了。
誰曾想,在這種場合、這種時候、這種地點,徐長青居然……說動手就動手,根本就沒有遲疑的……
周皇後的俏臉上也是一片煞白,早已經沒了半分血色。
她這時忽然有些後悔了,幹嘛要這麽着急啊,事情究竟還沒有在她的全盤掌控之中……
而外面,史可法和馬士英也不比周皇後強到哪裏,都隻覺頭重腳輕,一時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時的感覺。
到這時,他們這才是明白,徐長青的溫文爾雅,和煦有愛,那都是建立在沒有觸動他利益的前提下的。
一旦觸動到了徐長青的利益,那~,這個号稱‘大明第一戰将’狠人的鋒銳,瞬間便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