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梅村頓時一驚:“冒兄,什麽意思?在這海城,女人也出來做生意?”
這話他其實早就想問冒辟疆了,卻是一直沒有機會,此時,機會出現了,他自是要旁敲側擊的問個明白。
冒辟疆自然也明白吳梅村的意思,笑道:“梅村兄,你可不要小瞧女人那。這海城的女人,許多都是巾帼豪傑。就拿咱們這位老闆娘來說吧。你猜,她是怎麽開起的這家魚館?”
吳梅村肯定不知道,忙搖頭等着冒辟疆的下文。
冒辟疆也不遮掩,笑着解釋道:“這位老闆娘,一個半月前,還是青州逃難的難民。正巧海城鼓勵大家自主創業,大夫人和二夫人等伯爺府的貴人們,協同華夏發展銀行,特意設立了貸款基金,非但沒有利息,審批還極爲簡單,咱們這位老闆娘,早年在青州便經營魚館,手藝了得,現在,她已經成爲了創業成功的典範,聽說,過幾天的酒會,大夫人都邀請她去參加呢……”
冒辟疆眉飛色舞的說完,卻見吳梅村傻愣傻愣的,一頭霧水,完全沒有摸到核心。
忙一拍腦門子,先從基礎知識,詳細對他科普起來。
吳梅村的智商肯定是遠超越常人的,等冒辟疆花費了一大堆口水,把事情給他科普完,他已經明白了大半。
不由皺眉道:“這忠義伯,倒是霹靂手段,又菩薩心腸那。”
冒辟疆也深有感觸,歎息道:“誰不說呢。不來海城,隻聽流言,捕風捉影都捉不到。真正來了海城,才是明白,忠義伯此人,不僅有大志,手段更是了得啊。”
華國自古有雲:“莫談國事。”
哪怕冒辟疆和吳梅村關系很好,可此時說起政治,兩人都非常謹慎。
畢竟,海城是徐長青的地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
看氣氛稍稍沉悶,冒辟疆忙又笑道:“梅村兄,咱們今天也點了不少菜,正巧也來得晚,沒多少客人,等下,老闆娘應該會過來跟咱們敬杯酒的。你也瞧一瞧咱們這位女中豪傑。她可還年輕的很那。”
男人喝酒,始終繞不過一個話題。
更别提,在冒辟疆的叙述裏,這位老闆娘不僅自己用小肩膀撐起了這生意,更是雇傭了十幾個跟她同樣悲慘的女人,一個人便解決了十幾号人的生存問題,尤其是她還很年輕,甚至得到了徐長青老婆的賞識,吳梅村又豈能沒有興趣?
笑道:“那感情好。咱們大明,向來人傑地靈。我倒要好好瞧瞧這位女中豪傑。”
正說笑間,便看到一個一身素色長裙,腰裏還紮着圍裙,身材很婀娜,面容也是姣好的年輕女性,端着一杯酒,盈盈朝這邊而來。
“來了來了。”
冒辟疆忙興奮的小聲提醒。
吳梅村也來了精神,忙是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妾身殷桃,見過冒公子,見過這位公子。不知小店的手藝,能否如得了兩位公子爺的法眼……”
來人正是殷桃。
不得不說,這女人身上有一股狠勁兒,平常時或許看不出什麽,可一旦機會出現,她拼了命也要抓住。
功夫不負有心人,加之時代風潮的引領,她終于是抓住了這個好機會。
此時雖是才開業一月,可她這小店的聲名已經是打出去了,每天說是日進鬥金都不誇張了。
而且,不管是李幼薇、吳三妹還是華夏發展銀行這邊,都非常看好她,馬上就會繼續加大對她的支持力度,想來,用不了多久,她這
小生意,就要真正走上時代的快車道了。
“這位夫人真是好手段那。某也算走過南闖過北,卻還是第一次吃到如此鮮美的食物。夫人不愧是女中豪傑。”
吳梅村笑着道,眼神略有灼灼的打量着殷桃。
冒辟疆也在旁邊捧哏道:“老闆娘,咱們吳公子可不是凡人,他可是名聞天下的大才子。若是能得吳公子的墨寶,你這生意,必将更上一層樓啊。”
“額?”
殷桃一愣,美眸中片刻也是大亮,她早就看出冒辟疆和吳梅村都很不凡,卻是沒想到,吳梅村居然是傳說中的大才子。
忙陪笑道:“公子爺,這,這怎的使得?妾身,妾身何德何能……”
吳梅村本來根本沒想‘題字’這個茬,畢竟,隻是吃頓飯而已,而且他才剛剛到海城。
可此時,冒辟疆明顯是把這個‘撩妹’的機會讓給了他,還在捧他的場,吳梅村也來了興緻,笑道:“老闆娘莫不是看不起我?取筆墨來!”
“這……”
殷桃這段時間雖是一下子起來了,可接觸的大人物還是太少了,也是第一次碰到要主動給店裏‘題字’的人,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不過,她也不傻,知道這絕不是壞事兒,忙讓小妹取來紙筆。
店裏此時是常備這些東西的,畢竟要記賬。
看着殷桃用力咬着嬌嫩的紅唇,畏懼又崇拜的模樣,加之又喝了不少酒,吳梅村的興緻不由越來越高。
“我來磨墨。”
冒辟疆這哏捧的也到位,忙是親自去磨墨。
這時,店裏已經不忙了,諸多大姑娘小媳婦、包括幾個大媽都羞羞答答的過來看熱鬧。
畢竟,像是吳梅村和冒辟疆這種大才子,她們平日裏絕對是望塵莫及的,此時見到他們居然要當場題字,單是吹牛皮也能吹好一陣子了。
很快,随着墨磨好了,吳梅村大氣而又潇灑的一把鋪開紙張,想了一下,便飛速的題寫起來,筆走龍蛇,端的是潇灑異常。
可殷桃衆人都不識字,一時半會的都看不明白,這到底是寫了個啥……
“妙!”
“妙啊!”
冒辟疆這時卻忍不住擊掌而贊:“多日不見,梅村兄的字又是大有精進那。”
吳梅村也是極爲惬意,顯然很滿意此時寫的字,慢斯條理的打開包裹,取出印章,哈了口氣,用力蓋了上去。
旋即又題寫了時間情景。
這邊,殷桃等人雖是覺得這四個大字寫的極好,一時卻是字認識她們,她們卻不認識字……
吳梅村這時笑道:“老闆娘,等下裱起來,挂在店裏吧。”
“這,公子爺,這……妾身多謝了。還未請教您高姓大名呢,以後您來小店……”
殷桃還想說些什麽,吳梅村卻潇灑的笑道:“老闆娘,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日後有緣咱們再談吧。”
說着,便是笑着對殷桃等人一拱手,不再理會。
殷桃等人又無語了,卻也沒辦法,隻能先出去。
冒辟疆看着吳梅村裝逼的模樣,心中一時也有些感歎,吳梅村這厮,端的是高明啊,以後,倒是可以好好學學這招,欲擒故縱。
題完了字,又喝了幾杯酒,兩人的氣氛越發的輕松舒适。
不過見冒辟疆始終不把話題往邀請他過來的正題上引,吳梅村一時有些警惕起來。
冒辟疆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想了一下,他岔開話題笑道:“對了,冒兄,董大家近來如何?可又有什麽佳作留下?”
吳梅村自也認識董小宛,而且,他也很佩服董小宛的才情,尤其是董小宛此次是跟冒辟疆一起過來,便以此爲突破口。
冒辟疆早就知道吳梅村會提起這個話題,可真等他提出來,還是忍不住略有些神傷。
片刻,深深歎息道:“梅村兄,人各有志,我已經與小宛……正式分手了……”
“分手?”
“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吳梅村被吓了一跳。
他對董小宛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女人,看着柔弱,性格卻是很堅毅,而且很是忠貞,根本沒想到董小宛此時居然會跟冒辟疆分手。
冒辟疆連連搖頭苦笑,眼神中滿是無法遮掩的落寞,可心底深處,卻又止不住想起來前段時間那個晚上,徐長青見他時的那句話:“好好做,做成了,禮部右侍郎的位子,我給你留着!”
“梅村兄,就在前段時間吧。不說這了,人各有志,又豈能強求?分手也不是陌路。再者說,小宛若能有更好的歸宿,我隻會祝福她,這些年,她跟着我太委屈了。來,梅村兄,咱們再幹一杯。”
吳梅村喝掉了杯中酒,一時也有些落寞。
人生就是這樣,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他這成功上岸的,此時都如此潦倒,更何況冒辟疆這還沒有上岸的呢?
說到這,便不能不再次提及太祖爺朱元璋創立的‘八股’制。
所謂八股,就是給你框定一個既有的框架,讓你在這個框架内發揮,而不是任由着你的性子來,肆意妄爲。
加之科舉的強度是很高的,規定時間内,要寫很多的字,許多人答不完太正常了。
這就使得你能思考的時間是非常有限的。
所以,古往今來,無數才高八鬥之輩,往往在科舉這一關敗下陣來。
冒辟疆已經數次考試,卻是連舉人的名頭還沒有拿下來。
喝了一會兒悶酒,吳梅村也有點激動,忍不住感歎道:“我等讀書人,生于此時代,何其不幸!”
冒辟疆本來還想把事情留着過幾天,再跟吳梅村好好談談之後再說,可此時,吳梅村明顯有點動情了。
這是個極好的機會。
想了一下,冒辟疆小心試探道:“梅村兄,你,你現在,還有沒有入仕的想法?”
“嗯?”
吳梅村一個機靈,酒意瞬間醒了大半,直勾勾的盯着冒辟疆,忽然一下子通透了許多東西,冷厲道:“冒兄,你,你該不會是被徐長青給收買了吧?”
“……”
冒辟疆無言。
即便很不想承認,哪怕是徐長青奪走了他的寵妾,對他也并未有太多尊重,但他卻還是不得不……臣服在徐長青的淫威之下……
甚至,絞盡了腦汁,在此時設計吳梅村……
可……
禮部右侍郎啊。
這是個什麽概念?
倘若有朝一日,他能踏上這個寶座,所有一切所受的委屈,算得了什麽?區區女人,又算得了什麽?
他必将成爲家族的驕傲!
他必将青史留名!
他必将把一切不利因素都扼殺幹淨!
想着,冒辟疆的心中又燃燒起了無盡旺盛的火焰,笑道:“梅村兄,話也别說的這麽難聽嘛。咱們先不說其他,你觀,海城内的狀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