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京師之前,徐長青一直與王廷臣保持着聯絡,後來被流民軍包圍後,這個聯絡才被動中斷。
而之前發給王廷臣消息的時候,徐長青同樣給吳家、祖家、包括山海關也發過了,但三方面到目前都還沒回。
王廷臣在信中說,清軍此時已經斜插入遼西腹地,不僅包圍了錦州,同時還孤立了甯遠,并且在甯錦一線大肆堅壁清野,保守估計,清軍絕不下十萬大兵!
此時,他和遼東總兵劉肇基等人,已經被擠壓到了前屯東部的海邊,形勢極爲嚴峻。
看完了王廷臣的信,徐長青有些吃力的閉上了眼睛。
此時這個時代,最大的一個不便就是信息不暢,很多時候時間差太大了,真讓人不能接受!
不過,山海關距離京師也就七百多裏地,八百裏加急一日便可至。
王廷臣、劉肇基他們這種‘邊緣人’或許不能在第一時間掌控到這些核心消息,但祖家吳家怎麽可能掌握不到?
更别提早已經在大明布局十幾二十年的清軍了!
徐長青給他們的信在前天早上便發出,可此時才收到了王廷臣的信,這已經說明了許多問題那。
當然,對于此,也皆在預料之中。
明眼人早已經看明白,新的時代已經開啓,誰又不想在其中分到最大的那杯羹?
唯一慶幸的是,徐長青結婚的時候成功把吳襄夫妻騙到了海城,而又因爲海城的繁華和吳三妹的懷孕,成功把他們先留下來,尤其是陳圓圓這‘紅顔禍水’,已經被徐長青收入房中,也沒有發生那恐怖的‘沖冠一怒爲紅顔’。
徐長青此時也隻能期盼,大順朝的李皇爺能麻溜點,趕緊給吳家、祖家他們開條件了。
……
徐長青的判斷還是很靠譜的。
幾個時辰之後,紫禁城,皇極殿,李自成衆人便收到了來自遼西方面的消息。
此時通過抄勳貴們的家,大順朝的财政狀況稍稍得到了改觀,雖還不是太好,但勉強也算是有點餘糧,能維持了。
尤其是張家口那邊,許多晉商都開始對新朝有了讨巧之意,連送禮帶拍馬屁,下一步,隻要銀子能到位,京裏的高糧價和糧荒都能得到進一步控制。
而在抄家的過程中,劉宗敏衆人都是撈到了不少油水,一下子從無産階級邁進到了土豪的序列。
這也使得今天殿内衆人的心情都很不錯。
唯一可憐的是周延儒、陳演他們這幫大明的降臣……
本以爲新朝要運轉,肯定少不了他們這幫老人的支持維護,卻哪想到,宋獻策、牛金星等人都是狠人,而京城本身又處在軍管狀态,并不需要靠他們什麽,他們此時隻能乖乖的在家裏做冷闆凳。
照這個狀态下去,别說他們跟新朝提條件要待遇了,新朝能不能看得上他們,給他們口飯吃,那都是兩說。
“諸位,遼西之事,你們有什麽想法?”
李自成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品着溫潤的香茗,很沉靜的看着在場一衆大順朝的新貴們,成熟内斂的氣勢由内而外,充滿了成熟又成功男人的獨特魅力。
正如那句老話,‘手裏有糧,心裏不慌。’
此時一切雖是危機重重,強敵環繞,但對一直以來都是‘天天渡劫’的李自成而言,這已經是極爲難得的好環境了。
所以,面對遼西的紛亂,他并沒有着急,更沒有幾分迫切。
畢竟,吳三桂、祖家發訊息來,是跟他要錢要糧又要身份地位的,他李皇爺的飯能是那麽好吃的?
此時大順這邊雖是很多東西還沒有真正确立下來,可宋獻策此時俨
然已經是新朝第一人,丞相一般大權在握的存在。
看到衆人悠閑惬意的模樣,他還是很謹慎的,究竟站得高了,看得也遠了,他的思維意識形态也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須知!
真正幹趴大明的,可不是他們,而就是眼前的‘遼事’。
所以對遼事宋獻策也是格外的上心。
沉吟一會兒,宋獻策忙恭敬道:“皇爺,我大順新朝初立,諸多事務都是千頭萬緒,但遼事一直以來都是我中原王朝的頭等大事,此事,我等必須認真對待。”
說着,他看向牛金星道:“牛爺,現在國庫的狀況如何了?”
一聽宋獻策這話,劉宗敏衆人便都有點不爽。
什麽玩意兒?
祖大壽、吳三桂說要錢就給?當他們大順朝是開錢莊的,銀子能從天上掉下來?
牛金星此時基本就等同于戶部尚書,同時又兼着一些禮部和兵部的差事,這幾天着實累的狗一樣。
他和宋獻策畢竟是讀書人,很明白打天下與治天下的區别,這也使得劉宗敏他們這些武将可以驕縱,可以妄爲,肆意的去享受生活,但他們卻是愈發的小心謹慎。
此時聽到宋獻策問起國庫的事兒,他不敢怠慢,忙清了清嗓子,恭敬道:“啓禀皇爺,至此時,我大順國庫已經入賬六十七萬餘兩現銀,另有……”
長長的一通彙報後,牛金星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忽然一個機靈,忙又恭敬道:“皇爺,在前明内庫的賬上,還有幾萬兩銀子,若是所有一切加起來,我大順國庫現在可動用的銀兩,在百萬兩左右,但是糧草物資卻是嚴重不足……”
内庫這幾萬兩,正是崇祯皇帝之前好不容易才從周國爺他們這些勳貴手裏巴拉來,此時卻輕而易舉便入了大順朝的國庫,不得不說,這有點諷刺了。
“百萬兩?啧啧,不少了嘛。”
“我老劉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銀子哇……”
“嘿嘿,怪不得那些狗官一個個都富得流油呢……”
“這全靠皇爺聖明啊,咱們才能有今天那……”
随着牛金星報出‘百萬兩’這個數字,殿内衆人都有些遮掩不住的興奮起來。
便是劉宗敏老眼也是精光直冒。
對于他們而言,百萬兩,這已經是個不可及、而且花不完的天文數字了。
李自成聽到後心情也是極爲愉悅。
一百萬兩銀子,這是個什麽概念?
他李自成幾輩子都花不完那!
不過轉念又想起吳三桂和祖大壽開口就是八十幾萬兩的補給,李自成的好心情很快便消散無蹤。
什麽東西,居然敢這麽個要價法,當他李自成是傻子呢?
想着,他把吳家祖家等人的要求說出來。
“什麽玩意兒?”
“狗幾把是腦門子被驢踢了吧?”
“艹他娘的,姓吳的、姓祖的良心是讓狗吃了嗎?不就是鳥毛的鞑子嗎,居然敢要這麽多錢?”
“#¥%……”
下一瞬,殿内直接炸鍋了。
便是性子一直偏柔和的袁宗第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一片陰沉!這是把他們新朝當冤大頭嗎?
宋獻策也被噎了一下,差點沒上來氣。
早就知道前明曆年遼饷都是天文數字,但他真的是做夢也沒想到,遼西這幫人,一開口就是這等規模……
須知,他們大順打下京師後,内部的封賞還沒着落呢。
但事情究竟還得解決。
說實話,關甯軍的威勢對流民軍還是很剛的。
當年,一代闖王高迎祥帶着幾十萬人、氣勢洶洶的進逼南京
之時,盧象升隻用五六千關甯軍便将他們殺的丢盔卸甲,潰不成軍,那時宋獻策雖然還沒有真正露頭,但這事兒對他的陰影很大。
在潛意識裏,他對關甯還是更願意以拉攏爲主。
思慮片刻道:“皇爺,不若,不若此事還是詢問下前明遺老的意見吧?關甯究竟是咽喉要塞,我等需謹慎處置啊。”
李自成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像是他這種出身,這種性子,這麽大數量的銀子,到了他手裏,你還想讓他出來?怎麽可能?
但他畢竟是皇爺,面子活還是得到位的,想了一下道:“這事兒倒也并無不可,來人!”
“是……”
“去,即刻召周延儒和陳演、魏藻德等人過來!”
……
次日中午,大順朝的決議便傳到了甯遠城。
甯遠城官廳,吳三桂看到的朝廷願意撥付‘二十五萬兩’糧饷,支持遼西戰事的決議,臉色瞬時便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什麽狗幾把東西?
這他娘的是打發叫花子嗎?
随着決議被傳給關甯衆将觀看,一衆人頓時也炸了鍋。
“帥爺,新朝這是看不起咱們還是怎的?他們難道不知道咱們現在正頂着幾十萬鞑子大軍嗎?”
“帥爺,這位李皇爺不地道啊,這饷銀都不給咱們發全,讓咱們喝西北風跟鞑子幹嗎?”
“帥爺,咱們可不能服軟啊,要是有了這頭一回,以後恐怕也沒咱們關甯啥事了!”
“……”
他們關甯幹的是什麽活?什麽時候被這麽折辱過了?這新朝簡直就是在活生生的打他們的臉那。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爲了這二十五萬兩銀子,昨天周延儒、陳演、魏藻德等人,嘴皮子差點都沒磨破,唾沫星子都快說幹了,這才是換來了這個結局。
否則,李自成還真就敢一個大子都不出。
周延儒等一衆降臣此時也是真沒辦法了,他們這時已經明白,他們原以爲的依仗,在新朝連個屁都不算,便也隻能拼盡全力,希望能拉攏關甯這邊,跟他們成爲盟友。
可惜。
目前來看,這似乎非但沒有搞成盟友,還要反目成仇……
人生際遇之奇妙,着實讓人匪夷所思。
看着群情激奮的衆人,吳三桂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随着廳内衆人逐漸安靜,他的思維也逐漸恢複軌道。
此時,遼西形勢看似嚴峻,清軍看似聲勢浩大,實則一直到現在,清軍都沒有真正的發狠,更多的都是做樣子。
俨然,他們對關内的掌控,極有可能比他們關甯還要更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相形之下,無疑是清軍的條件更有魅惑力,至少是固山額真級别起,而且可以保全大量的部署和百姓,不是封王也差不多了。
反之新朝大順這邊,封賞的事情隻字沒提不說,氣量還這麽磕碜……
不過吳三桂很明白,這東西可不是納個小妾,不喜歡可以随意處置,此時此地這種狀态,稍有不慎,極有可能滿盤皆輸,整個家族都要跟着陪葬。
而且,他本身的位置便是極爲複雜,可以說滿清、大明、大順,三方他都能說上話。
甚至真要論起來,反倒是新朝大順這邊更爲疏遠……
可關甯的位置究竟不同,随着京師的失守易主,大順朝無疑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想了一會兒,看着衆将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吳三桂想了想道:“大家先不要着急,咱們有兵有人,又何須急于這一時?此事,待我先去見見督臣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