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駱養性也帶着李自成的囑托,小心翼翼的來到了模範軍的大營内。
“卑職……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見過忠義伯爺……”
駱養性比徐長青上次見他的時候要蒼老了不少,鬓角已經出現了不少白絲,人也瘦了些,更爲陰翳。
其實人就是這樣,所有的遭遇,基本都會寫在臉上,大家都是俗人,真正能超凡脫俗的又有幾人?
“呵呵。駱爺,我現在,是把你當大明的臣子,還是把你當咱們新朝大順的臣子呢?”
徐長青半躺在他的老虎皮寶座上,身上腿上都蓋着棉被,周圍幾個火盆燒的正旺,看着似乎略有虛弱,精神頭卻是極好。
“額……”
駱養性頓時愣住了,冷汗不自禁就滲出來,沒想到徐長青一上來問題就這麽尖銳……
好在駱養性究竟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反應很快,忙恭敬道:“伯爺,卑職,卑職自然是大明的臣子,隻是,隻是現在形勢不妙,暫時委身于賊……”
“哈哈。”
徐長青哈哈大笑:“駱爺,你能有這個心便好啊。來,說說吧,咱們大順朝的皇爺,找我什麽事兒?”
“……”
駱養性頓時無語。
誰曾想,徐長青這麽高高的拿起,卻這麽飄飄然的便是放下了……
雖說他早就知道,徐長青無論心胸手段,都是遠超越常人,可真正到此時他才是明白,即便他早已經足夠高估徐長青,卻還是有點沒預料到徐長青的自如。
眼前這位爺,真的風浪越大,他的本事也就越大啊……
調整了片刻心态,駱養性忙恭敬道:“伯爺,大順皇,不,李自成的意思是,他,願意跟您談一談,時間可以定在今晚。不過,李自成有個要求,他希望……希望您能把定王朱慈炯和坤興公主朱交出來……李自成說,他早就慕名坤興公主的芳名多時,所以想……”
駱養性幾乎是咬着舌頭,無比艱難的說出了李自成的要求。
這分明就是李自成在惡心徐長青,畢竟,此時誰人不知,崇祯皇帝數次提起,要把朱許配給徐長青?
可身爲使者,他又不能不說……
說完,便是驚恐的跪在地上,餘光卻是瞧瞧的打量着徐長青的神色,面對這種情況,這位爺該怎麽辦呢?
徐長青聽完卻是古井不波,甚至沒有一分一毫的波動。
這種時候,李自成要是不出幺蛾子那才見了鬼。
片刻,徐長青忽然一笑:“大順朝的皇爺打的一手好算盤那。行,這事兒我知道了。駱爺,你回去複命吧。等什麽時候想好了,我會給李自成回信的。”
“伯爺,這……”
“送客!”
“是!”
“伯爺,我……”
駱養性還想說些什麽,卻是直接被親兵帶走。
待駱養性離去,周皇後忽然從徐長青的椅子後走出來,略有驚恐道:“忠義伯,你,你不會真的答應李自成這等無理要求吧?定王也是本宮的命啊,而兒,兒可是你的女人啊……”
看着周皇後擔憂又心悸的模樣,徐長青故作長歎息一聲:“皇後娘娘,您現在知道了吧?我也難啊。想要做點事情,何止千難萬難?”
“……”
周皇後頓時沉默,半晌,緊咬着銀牙
道:“忠義伯,本宮,本宮始終相信,忠義伯爺您,始終是我大明最忠心的臣子……”
……
“什麽?”
“他要朕等他的消息?”
李自成此時依然沒有入宮居住,但他的中軍營已經搬到了承天門。
大帳内,一聽到駱養性的消息,李自成的臉色頓時便陰沉下來。
沒想到,惡心徐長青不成,反倒是被徐長青反将一軍,反過來惡心他了!
其實李自成很明白,徐長青已經吃下去的肉,怎麽可能再吐出來?不過是想借着這個時機,一邊能惡心徐長青,一邊還能多摟些好處罷了。
可徐長青的強勢,着實讓他萬分的不爽!
“皇爺,徐長青此人,實在,實在是高傲又傲慢,臣本來還想多解釋幾句,可他根本就不給臣這個機會,就讓人把臣趕走了……”
駱養性跪在地上,心中那叫一個委屈,這個傳話筒,簡直就不是人幹的活……
宋獻策這時出聲道:“駱爺,你辛苦了,先退下吧。”
“額,是……”
看着駱養性退下去,宋獻策道:“皇爺,徐長青這是有恃無恐那。他這樣托的越長,對咱們大順便是越不利。此事,咱們還是要盡快解決那。”
李自成本能的想找牛金星,可看了一圈,忽然回過神來,事情太過機密,牛金星這時都被排除在外,不由長歎息一聲道:“大軍師,這弄的,咱們明明打下了京師,卻像是咱們打了敗仗一樣!吾心裏憋屈啊!”
宋獻策笑道:“皇爺,勿要爲這些小事兒傷神。這恐怕正是徐長青的奸計,就是想讓咱們不痛快!可他們越是在京師外墨迹,也就越讓咱們大順的威信受到天下人的質疑。依照徐長青的性子,坤興公主他肯定是不會給的,定王恐怕也懸。不過此時咱們手裏還有兩位皇子,已經足夠了。”
說着,宋獻策站起身來道:“皇爺,古人言,如鲠在喉!徐長青現在就是這個鲠!咱們需要看的,不是眼前,而是之後!皇爺,您想,若是天下人知道,徐長青是因爲跟咱們達成了妥協,而且是安全的退兵,又會如何?”
“大軍師,你是說……”
李自成老眼不由陡然一亮。
“呵呵。”
宋獻策成竹在胸,“皇爺,咱們此時,勿要計較這一時一地的得失。有京師雄城在手,就算徐長青有前太子又如何?我大順,依然是天下共主!咱們隻需慢慢來即可!”
……
午時不到。
駱養性又颠颠的來到了模範軍大營。
這次,他更爲恭順,幾乎變成了傳聲筒,再沒有自己的一絲一毫情緒。
聽駱養性說出了李自成又退了一步的要求,徐長青的笑意也不由更甚,老李急啊。
若是有選擇,徐長青肯定不會讓李自成這麽舒坦了,可此時,模範軍的物資糧饷供應,也快到紅線。
尤其是徐長青此時也吃不準關甯和清軍的動向,再在這邊墨迹,着實不智!
但這一來,李自成他們要往自己這邊潑髒水,還真有點不好搞。
可人生就是這樣,總要面臨一個個時而出現的抉擇,無法超脫,便隻能接受。
說到底,到頭來還是要靠實力來說話!
想了一會兒,徐長青忽然看向了駱養性,“駱爺,那你現在是想做大明的臣子,還是想做大順朝的臣子?”
駱養性頓時一個機靈,忙帶着哭腔道:“伯爺,卑職當然願意做大明的臣子,懇請,懇請伯爺拉卑職一把,把卑職拉
出這個苦海啊……”
徐長青卻是笑着擺了擺手道:“駱爺,你有這個心就好。既然你還願意做我大明的臣子,那,我有個任務,要交代與你!”
說着,徐長青低低對駱養性說了一番。
駱養性瞳孔猛的放大:“伯爺,您,您是想,想讓卑職當卧底……”
“怎麽?駱爺,你不願意?”
“……”
駱養性真有吐血的沖動。
這他麽叫個什麽事兒啊,什麽狗尿不騷的東西都讓他給碰見了啊。
可他又不敢反抗徐長青的威勢,隻能是無力的點頭。
駱養性走後,周皇後再次出現,貝齒緊咬着紅唇道:“忠義伯,你,你到底想做什麽?駱養性還是忠于我大明的,把他留在這裏,這隻會讓流賊如虎添翼啊。”
徐長青一笑:“皇後娘娘且安心,對駱爺,我還是很佩服的。咱們來打個賭怎麽樣?嗯,我就賭,流賊在京師,撐不過半年?”
“嗳?”
周皇後一愣,旋即,美眸不由猛的放大,生出了無比希冀的光芒,俏臉一下子也紅了:“忠義伯,那,那你想賭什麽?”
……
幾經周折。
徐長青和李自成終于達成了會面的要求,明日早上,大明崇祯十六年的十一月十九。
地點就定在了朝陽門外城門内。
兩邊人旋即飛速的忙碌起來。
随着這個消息傳出,無數人都有些驚歎于徐長青的膽大,居然敢深入流民軍控制的地盤,與李自成會面。
模範軍中此時對此也有着巨大的反對意見,不論是激進派,保守派,亦或是紅娘子他們這些中立派。
尤其是紅娘子,對此的反應最爲激烈。
畢竟,徐長青此時還有重傷在身,萬一流賊耍手段,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徐長青卻是力排衆議,強自把事情壓下去。
主要是這個會面太過關鍵了,不僅直接關乎天下大勢,更是關乎着整個漢民族未來的走向!
就算是要付出一些風險代價,徐長青也不得不爲之。
當然,徐長青肯定會精心籌謀,把一切可能的危機扼殺在搖籃裏。
……
次日早上來臨,或許是老天爺也感受到了這一刻對腳下這片子民的重要性,居然又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太陽很好。
這在小冰河冬日裏的京師城,可是極爲難得的景象。
兩部早已經連夜部署多時。
從模範軍大營一直到朝陽門,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無數模範軍的兒郎們,已經用人肉堆起了一道城牆。
流民軍這邊也做出了一定讓步,朝陽門外城牆上并沒有安排人手,由兩邊的幾十名高級軍官,共同巡視,确保足夠中立。
當然,老百姓們想要過來看熱鬧是肯定不行的,整個朝陽門區域,此時都是軍事禁區。
辰時中刻,徐長青這邊正式啓程。
十幾輛寬大的馬車,讓人分不清徐長青到底在哪個馬車裏,徐徐沿着人肉城牆,駛向了朝陽門。
李自成這邊也差不多模樣,十數輛馬車,都排好了陣勢,護衛的親兵們都沒有攜帶武器。
幾分鍾後,徐長青的車隊抵達朝陽門城門下,兩邊軍官各自檢查後,開始放行。
很快,兩面的陣勢,逐步彙總對立在一起,伴随着溫潤的陽光映襯下來,直接關乎華夏民族走向的曆史性的一刻,這個時代最剛猛、名氣最大的兩個男人,即将正式碰面!